当萨缪尔再次站在镜头前,他的脸色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他深知,这场关乎国家灵魂的战争,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深瞳用效率和粮食赢得了暂时的欢呼,而他和他的伙伴们,必须用事实、透明和不屈的脊梁,去赢回人民的信任与国家的未来。
接下来的几周,深瞳的“仁慈”如同瘟疫般扩散。
他们精准地在地里投放种子,用无人机为牲畜接种疫苗,甚至“恰好”在叛军袭击村落前,用非致命的声波武器驱散了袭击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方大国的所有项目都因“安全审查”和“民众抗议”陷入停滞。
李哲在临时住所里,接到了来自国内的加密通讯。
“李哲同志,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深瞳的布局比我们想象的更深,他们利用了当地的部族矛盾、政治倾轧,以及……最根本的生存需求,我们在明处,遵守规则,而他们毫无底线。”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疲惫,“上级决定,暂时中止所有项目,撤回大部分人员,这不是放弃,而是……战略收缩。”
李哲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我们就这么走了?萨缪尔怎么办?他会被他们生吞活剥的!”
“这是命令,我们不能落入对方精心设计的冲突陷阱,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深夜,李哲秘密见到了萨缪尔,短短几周,这位年轻的部长仿佛老了十岁,鬓角出现了刺眼的白发。
“走吧,李。”萨缪尔的声音沙哑却平静道:“你们留下,只会成为他们攻击我的更好靶子,深瞳要的是一场完美的征服,而我的存在,是他们剧本里唯一的瑕疵。”
李哲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保重!我们一定会回来!真相不会永远被掩埋!”
萨缪尔笑了笑,那笑容苦涩而决绝:“告诉世界,这里发生过什么,自由,不是用数据换来的面包。”
东方大国的力量悄然撤离,深瞳看似完全掌控了局面,但萨缪尔凭借其在部落中的深厚根基和个人威望,仍在组织零星的抵抗,不断揭露深瞳数据掠夺的本质,他成了深瞳完美图景上唯一碍眼的污点。
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萨缪尔从部落返回首都的途中,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迎面撞上了他的越野车。
消息传来时,卡尔文正在品酒,他听完下属“现场已处理成交通事故”的汇报,面无表情地命令:“给那个奥卢长老送去一份厚礼,就说我们深表哀悼,并愿意资助萨缪尔部长的葬礼和他家乡的建设。”
他晃动着酒杯,补充道:“要让所有人看到,顺从深瞳,连你的敌人也能获得哀荣。”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已大半接入“冥府”系统的城市,助手进来汇报:“先生,议会已正式通过《国家数据整合法案》。”
卡尔文满意地接通了与严飞的通讯:“先生,非洲棋盘,‘冥府’可以开始全面接入了。”
通讯那端,严飞的声音平静无波:“做得干净,下一个。”
城市中央,巨大的深瞳全息广告牌亮起,显示着粮食增产、犯罪率下降、能源优化的冰冷数据,编织着一个高效的新世界。
而在城市边缘,在灯光照不到的贫民窟里,人们围着一台破旧的收音机,里面正断断续续地播放着萨缪尔生前的最后录音,声音在强烈的信号干扰下显得遥远而脆弱。
“……不要相信……他们给的越多,拿走的就越多……记住……自由……的价值……”
最终,信号被刺耳的忙音彻底吞没。
托马斯,那个曾对免费午餐心存疑虑的年轻人,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
他看着手中印着卡尔文笑脸的空包装袋,又望向远处那吞噬了一切的光明广告牌,一滴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
他知道,部长用生命点燃的火种,并未完全熄灭,它只是潜入了地下,在这片饱经苦难却从未屈服的土地深处,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天。
剧痛。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持续不断地刺向他左臂不存在的末端。
这是幻肢痛,医生说过。
但对陈少山而言,这疼痛无比真实,每一次悸动都像是在提醒他“玄武”数据中心里那架无人机高速旋转的锯齿,以及队员们临死前的惨叫。
他咬紧牙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用仅存的右手死死抵住康复训练室的墙壁,冰冷的金属义肢连接在他左肩断口处,几个LEd灯微弱地闪烁着,等待神经指令。
“频率…太慢了。”他对着空气低吼,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加快模拟对抗频率!这点干扰都扛不住,我怎么回战场?”
虚拟现实头盔里,数据流的冲击陡然加剧,模拟着深瞳惯用的电子压制环境,陈少山闷哼一声,右手指尖在虚拟控制台上疯狂敲击,试图在虚假的攻击下维持一个虚拟通讯节点的运转。
“老陈!够了!”他的康复教官,前特种部队军士长雷浩,一把按下了紧急停止按钮,虚拟场景消失,只剩下空荡的训练室。
“你想把自己彻底搞废吗?”雷浩看着他苍白的脸:“神经接驳才完成百分之七十!强行提高负荷,你的大脑会烧掉的!”
“废了?”陈少山猛地扯下头盔,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雷浩:“雷子,我的人在‘玄武’里变成了一堆碎肉!我丢了一只胳膊爬出来!你现在跟我说‘废了’?我他妈就算只剩一个脑袋,用牙咬也要从深瞳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剧烈的喘息着,空荡的左袖管微微晃动,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感,他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
雷浩叹了口气,递过一瓶水:“仇要报,但不是你这么个报法,上面给你资源,不是让你去送死,‘辰龙’需要的是一个能重新织网的人,不是一个只会扣扳机的敢死队员。”
陈少山沉默地灌着水,冰冷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灼热的仇恨,他知道雷浩是对的,在“玄武”之前,他是锋利的尖刀;但现在,他必须成为执刀的手,甚至成为运筹帷幄的大脑。
几天后,在一间绝对安全的密室里,陈少山开始了他的“织网”工作,他面前是十几块屏幕,显示着全球各地的信息流。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找到一个能撬开深瞳技术堡垒的缝隙。
“联系上‘鼹鼠’了吗?”他问新助手,一个沉默寡言的技术专家,代号“墨镜”。
“建立了单向联系,他很谨慎,只用我们约定的‘死信投递’方式,通过公共论坛的加密图片传递信息。”墨镜敲击键盘,调出一段经过无数次转码和伪装的数据包,沉声说道:“这是第一批‘礼物’。”
数据包解密后,里面是几段残缺的代码和系统日志,提供者,是李明——一个因“忠诚度评估下降”而被深瞳清洗的前低级技术员,他对“牧羊人”日益增长的控制力和严飞的终极目标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陈少山仔细阅读着那些代码注释,眉头紧锁:“这些都是深瞳早期安防系统的底层漏洞,像是故意留的后门……对我们有用,但不够新,‘牧羊人’的核心防御肯定已经迭代了。”
“还有这个,”墨镜指向一堆杂乱数据中的一小段异常代码:“李明说这是他偶然在一次数据备份中发现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模块,也无法被系统自检识别,他尝试解析,但失败了,他觉得……这东西很‘怪’。”
这段代码极其简短,像是一串无意义的乱码,却又遵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规律,陈少山盯着它,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
“标记为‘x档案’,最高优先级,让我们的密码专家全力破解。”他下令道:“同时,启动‘捕风’计划,追踪深瞳的资金流向。”
接下来的几周,“捕风”计划带来了更令人头疼的消息,深瞳的财务网络像是一座由镜子和烟雾构成的迷宫。
“他们用了至少三层嵌套的空壳公司,注册地在开曼、维京群岛这些地方,而且股权结构每天都在变。”墨镜汇报着,语气透着无奈:“更大宗的交易,直接使用无法追踪的加密货币,混入全球交易池,就像水滴汇入大海。”
屏幕上,代表资金流动的线条错综复杂,最终指向一片混沌。
陈少山没有说话,他用右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复仇的火焰依然在他心中燃烧,但不再那么盲目,他开始学习像严飞一样思考,从全局,从弱点,从漫长的布局出发。
“李明提供的旧漏洞,虽然无法直接攻击核心,但也许能帮我们……开一扇侧门。”陈少山缓缓说道:“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更庞大、更隐蔽的行动网络,不是去硬碰硬,而是渗透、观察、等待时机,告诉李明,我们需要更多关于深瞳内部人事结构、日常运维流程的情报,哪怕是保洁员的排班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寂静的山林,那只冰冷的金属义肢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严飞以为打断我的胳膊就废了我。”陈少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错了,他让我明白了,有些战争,靠肌肉赢不了,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冲在最前面的尖兵……”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墨镜和整个指挥中心:“我是猎人,而猎人,最有用的不是獠牙,是耐心。”
烈日如同巨大的熔炉,将非洲的红土地炙烤得寸寸龟裂,热浪让远处的猴面包树和山峦都扭曲变形,仿佛在痛苦地挣扎。
在北部边境的卡萨部落村庄,焦黑的房屋残骸仍在冒着缕缕青烟,卡迪——已故萨缪尔部长的前助理,如今被迫接过领导重任的年轻女性——正带着族人清理废墟。
她的脸上沾满烟灰,汗水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泥痕,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卡迪小姐,”一个年长的族人班科踉跄着跑来,声音沙哑道:“又发现了两具尸体……在祭坛后面,是莫卡长老和他的儿子……”
卡迪的心猛地一沉,莫卡长老是部落里最受尊敬的长者之一,掌握着祖传的土地边界知识。
“他们……怎么死的?”卡迪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班科低下头,拳头紧握:“被枪杀的,就在祭坛前,他们逼问祖传的土地坐标,莫卡长老不肯说……他们就当着他儿子的面……”
旁边一个年轻战士基普愤怒地将手中的铁锹砸在地上:“这群恶魔!他们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们的人,就为了那些地下的矿产!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卡迪转向他,目光如炬,冷静道:“拿什么拼?你用猎枪去对抗他们的冲锋枪?你用长矛去对抗他们的无人机?”
她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满脸悲愤却又无助的族人:“萨缪尔部长教会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们活着,才能继续战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萨缪尔部长“意外”去世,深瞳的触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的巡逻队开始频繁出现在部落领地,他们的无人机整天在头顶盘旋。
突然,了望塔上的青年朱玛吹响了急促的牛角号,同时大声呼喊:“车队!是深瞳的车队!三辆武装越野车,正在快速接近!”
村庄瞬间陷入紧张的准备状态,女人们抱起孩子,男人们抓起简陋的武器。
卡迪立刻跳上一块高地,声音清晰而坚定:“按计划行动!女人和孩子进地道!男人们,分散到峡谷里去!快!”
老猎人马托一边帮助妇孺进入隐蔽的地道入口,一边担忧地问卡迪:“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最后一个走。”卡迪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那是萨缪尔生前交给她的加密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