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建华正蹲在井边搓洗衣物,皂角泡沫沾了满手,听见院里的动静便直起腰笑:“二哥和阿城这趟没白去,看这螺蛳个头,晚上准能炒出一大盘。”
她往竹竿上搭着念安的小褂子,袖口的松紧带在晨风里轻轻晃悠,“念安快过来,给你穿新衣裳,不然露水沾了脚丫要着凉。”
念安在傅远山怀里扭着身子,小手还指着水桶里的螺蛳:“看,动。”
傅煜城放下芦苇,伸手挠了挠他的胳肢窝:“再闹就让二伯把你装进桶里,跟螺蛳作伴去。”
小家伙立刻咯咯笑着往傅远山怀里缩,银长命锁在胸前叮当作响。
宋玉双端着小米粥走出灶房,瓷碗沿结着层薄薄的米油:“快趁热喝,我往粥里撒了把芝麻,香着呢。”
她把碗递给傅远山,又盛了一碗给傅煜城,“今天得把晒谷场的篱笆修修,免得鸡仔跑进去糟践粮食。”
傅煜城呼噜噜喝着粥:“吃完饭我就去,正好用昨天割的芦苇扎些篱笆桩。”
蒋建华洗完衣裳,端着木盆往屋里走,路过檐下时瞥见艾草荷包,伸手摸了摸:“这荷包晒得够干了,我去给街坊们送几个。”
她拿起绣着莲花的那个,“这个给张婶,她总说夜里睡不安稳,艾草能安神。”
宋玉双在灶房接口:“顺便把昨天剩下的寿桃馒头也带几个,张婶家的小孙子昨天还来打听呢。”
傅煜城编芦苇席时,念安就蹲在旁边玩面团。
小家伙把面团捏成奇形怪状的小块,往芦苇席的缝隙里塞,傅煜城也不拦着,只在他快要把席子弄脏时,抓过他的小手往石桌上擦:“等会儿你二伯母看见,又要念叨你是个小泥猴。”
念安眨眨眼,抓起块面团往傅煜城嘴里送,惹得他直躲:“生面不能吃,傻小子。”
晌午的日头渐渐热起来,蒋建华从镇上回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给念安买了串糖葫芦,”她举着红彤彤的山楂串进门,“刚蘸的糖衣,脆着呢。”
念安立刻丢下面团扑过来,小舌头舔着晶莹的糖衣,酸得眯起眼睛,却舍不得松嘴。
小兰跟着蒋建华后面进来,手里捧着个南瓜:“我娘种的南瓜熟了,让我送个最大的来。”
她看见傅煜城编的芦苇席,伸手摸了摸,“这席子真软和,比我家的草席舒服多了。”
傅煜城笑着说:“等我给念安编完这个,再给你编个大的,铺在你床边正好。”
宋玉双正在灶房处理南瓜,把金黄的瓜肉切成块:“下午蒸南瓜糕吃,再做些南瓜饼,让孩子们当零嘴。”
蒋建华洗了手来帮忙:“我再调些蜂蜜水,配着南瓜糕吃解腻。”
两人在灶房里忙活,案板上的南瓜块堆得像座小山,甜丝丝的香气漫出窗户,引得念安在院里直嚷嚷:“糕,吃!”
傅远山从地里回来,肩上扛着捆青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下午去河沟撒了网,捞了几条鲫鱼,晚上给念安炖鱼汤喝。”
他把鱼放进水盆里,银白的鲫鱼在水里摆着尾巴,“这鱼熬出的汤奶白,最补人。”
蒋建华笑着接话:“那我多放些豆腐,让汤更鲜些。”
傍晚时分,炒螺蛳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傅远山往锅里撒了把紫苏叶,绿色的叶子在红亮的汤汁里翻卷,瞬间让香气又浓了几分。
“可以出锅了,”他把螺蛳盛进粗瓷大碗,“张婶家的送去了吗?”
蒋建华点头:“早就送去了,张婶还让我给你捎了瓶她泡的杨梅酒。”
念安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摆着个小碗,里面是傅远山挑出的螺肉。
他用小勺舀着螺肉往嘴里送,吃得小腮帮子鼓鼓的。
宋玉双给他喂着鱼汤:“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念安含着勺子点头,另一只手还抓着块南瓜饼,生怕别人拿走。
晚饭后,傅煜城把修好的篱笆桩竖在晒谷场边,月光在木杆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这下鸡仔再也钻不进去了,”他拍了拍手,“明天再编些竹筐,把秋收的豆子装起来。”
傅远山靠着树干抽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我明天去山上砍些竹子,顺便看看有没有野栗子,给孩子们炒着吃。”
槐树下,蒋建华正给念安缝红布肚兜,银线在布上绣出小小的长命锁图案。
“你看这锁边的花纹,”她让宋玉双看,“是不是比画的好看?”
宋玉双凑近了瞧:“针脚再密些就更好了,孩子皮肤嫩,别让线头硌着。”
云棠音坐在旁边纳鞋底,时不时帮着穿根线:“等这肚兜做好了,念安戴出去,保管街坊们都夸。”
念安趴在宋玉双膝头,手里把玩着老虎布偶,眼皮渐渐沉了。
蒋建华把肚兜收进竹篮:“天凉了,该给孩子盖薄被了。”
她起身去屋里抱了床小被子,轻轻盖在念安身上,“这孩子,白天玩疯了,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月光爬上篱笆桩,把槐院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傅煜城和傅远山坐在石凳上喝着杨梅酒,碗里的酒液映着满天星子。
“明年开春,把东头的空地开垦出来,”傅煜城抿了口酒,“种些棉花,秋天能给念安做件新棉袄。”
傅远山点头:“我再去学做个小纺车,让建华给念安纺些棉纱,做贴身的小衣更舒服。”
灶房里,宋玉双和蒋建华还在收拾碗筷,水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轻轻巧巧,像在哼着首温柔的曲子。
念安在梦里咂了咂嘴,大概还在惦记着没吃完的南瓜糕,长命锁的银辉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和他嘴角的笑意一样,都浸着蜜似的甜。
这槐院里的日子,就像这碗慢慢熬稠的鱼汤,不用加太多调料,只用最朴实的食材,慢慢炖着,就熬出了最醇厚的滋味,让每个平凡的瞬间,都透着说不尽的暖。
天刚蒙蒙亮,傅远山就背着砍刀往山上走。
晨露打湿了山路,踩上去软绵绵的,路边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
他砍了几根粗细匀称的竹子,又在山坳里发现一片栗子树,熟透的栗子从刺壳里滚出来,像一颗颗棕色的小珠子。
“这下孩子们有口福了,”他笑着把栗子装进竹筐,“回去炒着吃,又香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