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个大头鬼!”楚明钰急得口不择言,“他们现在还在饭庄门口干着急呢!他都不知道你被弄到哪个犄角旮旯来了!等他们找到这,黄花菜都凉了!那些刺客随时可能回来!”
“那也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穆明姝铁了心不信她,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楚明钰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她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两口,可手脚被缚,根本做不到。
破庙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一个气得要爆炸,一个怕得要死却强装镇定。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点光亮正在迅速消失,仿佛藏着无数吃人的怪兽。
破庙里阴冷潮湿,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窗棂和屋顶窟窿里漏进来。
穆明姝费力地挪动着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蹭着墙壁,一点点让自己坐直了身子。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对面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楚明钰身上。
楚明钰正焦急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寻找绳索的松动处或是任何可能脱身的机会,额角都急出了细汗。
“楚明钰。”穆明姝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冰冷。
楚明钰动作一僵,没好气地抬头瞪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干什么?不想办法逃命,在这儿发什么疯?”
“逃命?”穆明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满满的恨意,“在逃命之前,有些话,我得跟你问个清楚明白!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楚明钰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你!”
穆明姝却不给她打断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厉声质问:“第一件!当初照顾我的廖嬷嬷,是不是你派人去折磨她的?她老人家做错了什么?你就让人把她打得奄奄一息,撵出侯府,是不是你干的?!”
楚明钰被她眼中疯狂的恨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对上穆明姝那仿佛要撕碎她的眼神,知道抵赖无用,反而激起一股破罐破摔的强硬:“是又怎么样?一个老刁奴,敢背地里嚼我的舌根,她该死!”
穆明姝胸口剧烈起伏,继续逼问:“好!第二件!是不是你诬陷我是廖嬷嬷的侄女,就该天生为奴为婢?让我在侯府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楚明钰咬咬牙,既然承认了一件,也不在乎再多一件,她梗着脖子道:“没错!是我!你一个冒牌货,凭什么在侯府里晃悠?我看着碍眼!让你当最低等的奴婢都是抬举你!”
“第三件!”穆明姝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控诉,“是不是你半夜三更带着人跳墙闯进我家,要把我抓回去?楚明钰,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这三桩事,一件比一件恶毒,一件比一件狠辣。穆明姝每问出一件,眼中的血色就浓重一分。
楚明钰被她这同归于尽般的气势彻底震住了。
原以为穆明姝还是那个可以任她搓圆捏扁的小可怜,却没想到逼到绝境,对方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她心里发憷,气势不由自主地矮了下去,色厉内荏地喊道:“是我是我!都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穆明姝,你现在发这些疯有什么用!我们都被抓了!能不能先想法子保住命再说?你真是疯了!”
“我是疯了!”穆明姝猛地向前倾身,尽管被捆绑着,那姿态却像要扑过去撕咬楚明钰的喉咙,“被你逼疯的!楚明钰,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没想活着出去!但我死之前,也得拉你垫背!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
楚明钰吓得往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激起一层灰尘。
她看着穆明姝那双眼睛,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到害怕了。穆明姝是真的不怕死,而且真的会拖着她一起死!
“你…你…”楚明钰嘴唇哆嗦着,语气彻底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哀求,“好,好,就算…就算那些事是我做的…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可眼下咱们得先想法子活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什么恩怨,等逃出去再说,不成吗?”
“对了!那些刺客!桃源饭庄那些刺客真不是我找的,我们昭平侯府什么底子你难道不清楚?早就空有个架子了!哪里请得动那样厉害的亡命之徒?绝对不是侯府干的!”
穆明姝死死盯着她,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楚明钰这话倒不像完全作假,侯府确实没那个能耐。
她忽然冷笑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哦?不是侯府?那会是谁?楚明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在冀州,你机缘巧合救下的那个人是谁?”
楚明钰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掠过一丝震惊和慌乱。
穆明姝心中顿时雪亮。
她果然没猜错!
“能让你如此费心遮掩,又能调动如此精锐刺客的,莫非是那位如今风头正盛的三皇子殿下?是你求了他,让他帮你除掉我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好让你安安稳稳做你的侯府千金,将来再顺理成章地嫁入皇子府,是不是?”
楚明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她嘴唇颤抖得厉害,眼睛瞪得极大,看着穆明姝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你…你怎么会…你胡说什么?!”
她这反应,无异于不打自招!
穆明姝心中的猜测得到了最后的证实,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我怎么知道?呵,楚明钰,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与他日久生情,是他告诉你,你与昭平侯夫人容貌相似,身世可能有疑。也是他助你查证,帮你策划如何认亲!
你之所以非要回到侯府,不仅仅是为了千金小姐的尊荣,更是为了得到一个能配得上他,足以成为皇子正妃的身份!我说得可对?”
“别说了!你闭嘴!”楚明钰失声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失控。
“没有的事!你胡说八道!穆明姝,你血口喷人!”
然而,她的否认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那方寸大乱的模样,已经将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破庙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楚明钰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映出一种惊恐。她最大的秘密,她苦心谋划的未来,竟在这个她最看不起最憎恨的人面前,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穆明姝冷冷地看着她,不再说话。所有的疑问都已有了答案。
楚明钰被穆明姝那冰冷的目光盯着,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忽然意识到,穆明姝问的这些,绝不仅仅是翻旧账那么简单!
她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让自己离穆明姝远些,眼神里充满了警惕:“穆明姝!你究竟想干什么?你问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穆明姝看着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抛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目的?我只是在想,广陵王凌昭弘前些日子在城外遇刺,险些丧命。那些刺客身手不凡,组织严密,可不是寻常势力能培养出来的。
而你,楚明钰,你既然能请动三皇子的人来杀我,那谁能保证,你不会为了讨好你的三皇子,也掺和进刺杀广陵王的事情里,甚至替他做内应呢?”
“你胡说八道!”楚明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情绪激动之下,口不择言,“你少血口喷人!刺杀广陵王那是天大的事!我们怎么可能……”
“我们?”穆明姝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她话里致命的漏洞,声音陡然锐利起来,“你刚才说‘我们’?你和三皇子,什么时候成了‘我们’?楚明钰,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明钰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说漏了嘴,慌忙想要补救:“不!不是!你听错了!我是说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我跟三皇子殿下根本……”
“根本什么?”穆明姝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根本不是你想掩饰的那么简单?若非男女私情,他堂堂一个皇子,为何要为你一个当时还是平民的女子做这么多?帮你查身世,帮你认亲,甚至帮你扫清障碍?楚明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楚明钰被逼得几乎崩溃,又羞又怒又怕,“男女之情?穆明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只知道惦记这些龌龊事吗?我和三皇子殿下是合作!是各取所需!我们之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根本不懂!”
“合作?各取所需?”穆明姝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你们合作什么?目标又是什么?”
楚明钰猛地闭上嘴,惊觉自己又差点说多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扭过头去,硬邦邦地道:“这跟你无关!你没必要知道!”
穆明姝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守得严密,心知再问也问不出具体目标,便故意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说就算了!谁稀罕知道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着,竟不再看楚明钰,而是费力地挪动身体,背对着楚明钰,一副彻底不想再搭理她的样子。
楚明钰见她突然不再追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暗暗松了口气,以为穆明姝是生气了放弃追问了。
她赶紧重新思考起如何脱身,试着扭动被反绑的手腕,却丝毫不见松动。
然而,背对着她的穆明姝,此刻却正在悄无声息地行动。
只见她借着身体和墙壁的遮挡,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极其灵活地开始动作。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翻转,巧妙地利用巧劲,一点点地调整着绳索的位置。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得极轻微的一声,穆明姝的双手竟然硬生生地从绳索中脱了出来。
她迅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然后毫不犹豫地弯腰,利落地解开了脚踝上的绳索。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当她重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时,背对着她的楚明钰还毫无察觉,仍在跟身上的绳子较劲。
穆明姝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明钰,眼神冰冷,带着一丝嘲讽。
楚明钰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头,一眼就看到穆明姝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捆绑,好端端地站在了她面前!
“你!你怎么……”楚明钰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脸上满是惊慌,“你怎么解开的?!”
穆明姝没有回答她这个愚蠢的问题。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楚明钰瞬间慌了神,穆明姝自由了,而她却被捆得结结实实!
如果穆明姝记恨前仇,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里……
后果不堪设想!
“明姝!明姝姐姐!”楚明钰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尊严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急急地哀求道,“帮我解开!求求你帮我解开绳子!我们一起逃!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混账!我跟你道歉!但桃源饭庄的刺客真的不是我找的!我发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说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穆明姝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赌咒发誓,等她嚎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帮你解开?可以。”
楚明钰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但穆明姝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沉了下去:“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不准再有半句虚言。”
“你说!你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楚明钰现在只求脱身,什么都肯答应。
穆明姝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当初在侯府,你为什么非要死死咬定,诬陷我是奴婢所生之女?我自问那时并未招惹你,甚至刻意避着你。你说有人造谣我看不起你,可我事后查过,根本没人说过那些话!你编造这个借口,处心积虑要把我踩成最低贱的奴婢,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明钰的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避开穆明姝的视线。她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想用从前那套说辞来搪塞:“我就是当时听信了谗言,一时糊涂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