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庆闯进殿来,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现场。
看到萧云霆那张已然冰封的脸,心下也是一凛,但屁股上传来的剧痛和昨夜受到的屈辱瞬间淹没了那点敬畏。
他听到挞拔野律的斥责,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被点炸了的火药桶,彻底爆发了!
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了,一手猛地捂住屁股,仿佛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另一只手指着挞拔野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后怕,手指都在剧烈颤抖,扯着嗓子就咆哮怒骂起来:
“商量要事?放你娘的狗屁要事!什么要事能有我的事要紧?”
他这粗鄙不堪的怒骂,让胡永文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萧云霆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捏着龙椅扶手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王延庆根本不管不顾,继续怒吼,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挞拔野律脸上:
“挞拔野律,你少在这里跟我摆架子,我昨晚遭人暗算,差点就去见了阎王爷!屁股上挨了一下狠的,现在还能站着跟你说话都是我命大!”
他喘着粗气,语气里全是兴师问罪的愤怒。
“还有你那宝贝儿子挞拔冽,你不是把他当眼珠子似的藏着护着吗?啊?”
他猛地将颤抖的手指转向萧云霆,声音因为激动而变的扭曲。
“昨晚,就在白蹄京门外,在这京都城,天子脚下、号称治理最森严的地方,被人打得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现在人影都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凉王!”
王延庆几乎是在嘶吼,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逼视着脸色已经开始剧烈变化的挞拔野律。
“就算咱们是来朝贡的,也不用受这般窝囊气吧!”
“你儿子丢了,我差点没了命,这般窝囊气,你受得住,我是无论怎样都受不住的!”
这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怒吼和骇人听闻的消息,如同一个个惊雷,接连炸响在庄严肃穆的含元殿!
胡永文彻底僵住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要出大事了!”
萧云霆脸上的震怒瞬间凝固。
他猛地看向挞拔野律,脸上满是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而挞拔野律——
在听到“挞拔冽”、“血肉模糊”、“下落不明”这几个词的瞬间!
这位雄踞西凉的枭雄,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心口!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不悦、愤怒、算计,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空白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惊怒!
“蹭——!”
挞拔野律猛地从坐垫上跳了起来,动作之大,直接带翻了面前的矮桌!
“哐当!”
精致的杯盘碗盏摔在金砖地上,碎裂开来,佳肴美酒泼洒一地,一片狼藉!
他的双眼,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一股冰冷暴虐的杀机如同风暴般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笼罩全身!
他猛地转向龙椅上的萧云霆,那目光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受伤猛兽,充满了怀疑、暴怒和审视!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滔天怒意:
“大!晟!皇!”
“王首领说的话……可是真的?”
面对这几乎是撕破脸皮的逼问,萧云霆也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震惊过后,便是滔天的怒火!
这两人,一个野蛮闯殿,咆哮御前。
一个直接掀桌,杀气腾腾地逼问于他。
这哪里是朝贡会谈?这分明是逼宫!
是在他大晟的皇城核心,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萧云霆顿时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至尊的威压,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盯着挞拔野律,声音冷厉如刀,毫不退缩地顶了回去:
“挞拔王,这件事首先真假是否待查,王延庆一面之词,岂可轻信?”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冰冷强硬,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
“你此刻!又要奈朕所何?”
萧云霆上前一步,目光如冷电,扫过挞拔野律和王延庆,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大殿:
“这是哪里?这可是大晟的皇城!”
“你们是要在这里向朕开战吗?”
挞拔野律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萧云霆那句“开战”更是彻底刺激了他。
担忧儿子的恐惧、被挑衅的愤怒、多年受制于大晟的憋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怒极反笑,笑声冰冷而充满戾气,指着萧云霆:
“我说大晟皇!好!好得很!果然是少年天子,威风八面!”
“就算是先皇在世时,都没敢跟本王这么说过话,你莫不是真当我西凉铁骑是纸糊的?真当我挞拔野律是泥捏的?好欺负不成?”
话音未落,挞拔野律猛地大袖一挥!
“轰——!”
一股凶悍暴烈的恐怖煞气,猛地以他为中心爆发出来,那些跪着的太监宫女更是被这股气势压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萧云霆的龙袍被这股气浪吹得猎猎作响,但他身形稳如泰山,眼神冰冷依旧,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
挞拔野律眼中杀机沸腾,声音如同雷霆,在含元殿里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惜一战的决绝:
“你这小娃娃才当了几年皇帝,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若是犬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阴沉狠厉。
“这笔血账,我挞拔野律就算在你大晟的头上!算在你萧云霆的头上!”
“大晟皇!”
他发出最后的、近乎宣战般的怒吼。
“若是你真想开战,我西凉的铁骑,随时奉陪!”
说完,他根本不再看萧云霆那阴沉的脸色,猛地转身,狼裘大氅在狂风中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
“我们走!”
挞拔野律对着有些发懵的王延庆吼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带着一身尚未消散的恐怖煞气,径直朝着那洞开的殿门走去。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殿外的光影之中。
含元殿内,只剩下满地狼藉、弥漫的香灰、呼啸的穿堂风。
以及,龙椅前脸色铁青的萧云霆。
还有瘫软在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礼部尚书胡永文。
一场原本意图摊牌施压的国事会谈,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的方式,戛然而止。
风暴,已从这含元殿,不可避免地席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