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越觉得他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走马观花的场景,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他见过的,没见过的,真实的,虚假的,组成了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
他置身事外,又仿佛身临其境。
因为梦中那人就是他。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想睁开眼,但身体很重,像被压了千斤。
而他,也只能如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囚徒一般,被动的,看着,经历着,梦中的一切。
十七岁之前的事,都很正常。
是他贫瘠又狼狈的年少岁月。许临越如局外人一般,默默看着,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故事开始转变,是在十七岁那年。与现今的经历没有太大变化。
他恋上了一个姑娘。
是暗恋。
没有人知道,他藏了很久。
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喜欢她。但只要她一出现在他的视线,他死寂冰凉的心跳就会重新恢复跳动。
所以,每次跟在裴泫身边,沦为陪衬。她连余光都不曾落在他身上。
他有多嫉妒,多痛苦。
那是他最酸涩疼痛的时光。哪怕是再看一次,许临越还是会痛到窒息。
置身事外,捂着心脏……许临越继续看着梦中的场景进展……
与现今生活彻底分崩离析的变故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梦中的他,貌似要比现在的他,勇敢胆大很多。
所以,他也享受了,太多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他看着梦中的那个“他”在她十八岁生日时,抱着她,将她送进医院,而得到她的金簪作为奖励。
在餐馆的桌旁……趁她睡着偷亲她,被餐馆老板发觉。
去江里游玩的路上,她因好奇,与他发生关系。
太多太多……情感的转折,都是如今的他没有的。
这一刻,是嫉妒的。
许临越清楚的知道。哪怕梦中那人是他。
但他也知道,他在吃自己的醋。
接下来的剧情……相爱……分别……重逢,结婚,孩子……余生……
许临越就这样看完了梦中的“他”的一生。
直到孩子降临,他说叫许唯苡。
许临越才应激似的浑身一颤,
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梦。
突然,头开始剧痛……
——
阮念苏眼睛已经哭肿了。
阮念羽在病床边,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但妹妹哭,他这当哥的是真心疼。
“妹啊。别难过,医生不是说,许临越身体没问题吗?”
阮念苏又用湿纸巾擦了擦眼角“可……既然没事,他已经睡了一周了。”
“哪有没事的人睡一周的。”
阮念羽没再说话了。只去看病床上的人。
许临越安静躺着,干净好看的眉眼自然垂下,肤色是带着血色素白,唇的颜色很红。
全然不似任何有事的模样。
若不是他已经七天七夜没反应,单看外表,真的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喉咙轻跳几下,阮念羽去将屋内的窗帘拉开,让光射进来。
光甫一照进来,屋内都亮堂不少。
阮念羽给亲妹递过去一杯温水,又看到小姑娘眼底的乌青,心疼道。
“妹啊。你都几天没出过这间病房了,你自己算算,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不行啊。”
阮念苏不说话,她实在没心情。
准确来说,是想不通。
那天那个车祸并不严重,只前方玻璃被震碎了些,她人被许临越应激的抱在怀里,只受了点惊吓,其余地方没有任何问题。
许临越也没有,只受了几块玻璃碎渣的皮外伤。并不严重。
其余地方,医生再三检查,也说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人就是醒不过来。
按照医生的说法,是患者自我意识不愿意醒过来……
这才是,阮念苏想不通的地方。
又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大通,大小姐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无奈,亲哥只能用点非法手段了“妹啊。你没听上次医生检查,说你肚子里的孩子,胎像已经不稳了吗?你要是还继续这样失魂落魄下去……你肚子里的宝宝……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平安降生啊。”
这话,阮念羽倒没造假。
那天,被紧急送到医院,医生确实是这样告知他的。
听到这话,阮念苏终于有了反应。
甚至是开始着急了。
“那……哥,我该怎么办?”
阮念羽看这招有效,心放进肚子里一半“你现在把脸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我们出去吃晚饭。”
“好。”
孰轻孰重。阮念苏还是分的清的。
最近胎像确实有些不稳定。
这是以前,也是上一世没有的
有些夜半三更,她肚子总会没来由的轻微刺痛。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孩子。
她现在急需要变化心情,要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挑了一件还算保暖的棉质长裙,白色的,洗了澡,给自己画了个淡妆,阮念苏跟在亲哥后面出了门。
门被关上瞬间。
床上人,手指一缩,有醒来的征兆。
——
两人来到一家靠近海的中餐厅。
阮念羽之前来吃过一次,味道还可以,又近海,他觉得用来散心再合适不过。
点了盘沙拉,阮念苏吃的如同嚼蜡。
没吃几口,她就放下刀叉,去看海。
下午的海景很美。
淡蓝色的天幕映衬着深蓝色的海洋,海风很干净,吹了会,阮念苏心情确实有变好。
亲哥看着妹妹闭眼享受的模样,犹豫在三,还是问出了,来之前,爸妈交给他的任务。
父母都是自私的。
纵然阮念羽觉得这样的做法行径不对,可他知道,若是他站在那个立场上。
也会这般抉择。
因为大抵没有父母会让自己宠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十年如一日的守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煎熬等待。
阮父阮母自然也希望有奇迹发生,可奇迹……并不轻易发生。
纵使,医生说会醒来,但他们不知道期限,也不愿意让女儿去等待那没有限定的期限。
“苏苏。”阮念羽抿了一小口度数不高的酒。
“嗯?”阮念苏视线从深蓝色的海岸收回。
“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阮念苏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话里的深意,她自然懂。
也能猜出,这话是谁让问的。
轻眨了几下眼。她敛眉。拿起面前的温水杯浅尝一口。
认真道“哥,我没打算离婚。”
“也不会离婚。”
阮念的一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可——
“那他要是一直醒不过来,你怎么办?”
阮念苏身子向后靠了靠。失语。
亲哥以为奏效,乘胜追击“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外甥考虑考虑吧。你忍心,他那么小,就没有爸爸的?”
阮念苏视线看过去,张了张嘴。
*
许临越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世界是黑暗的。
他摸黑从病床上起来,脑袋反应了半晌,猜到他应该是在医院。
因为他闻到了消毒水味。
摸黑下床,他将屋内的灯打开。
病房内没有人。
许临越猜阮念苏应该是出去了。
简单收拾一番,他现在好想见到她。好想好想,想得了病一样想念。
梦中的真实,在脑海中清晰到历历在目。
许临越知道那是真的。
准确来说,其实是另外一个世界……用科学的说法,叫作平行世界。
纵然,不该相信这些,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许临越知道,他必须信。
海边的那顿饭,整整吃到天黑,阮念苏都没离开。
阮念羽也就在一旁陪着。百无聊赖的,大少爷正低头开了局游戏。
阮念苏就那般静静的看着海。
夜晚的海景更美了,天边露出繁星,海岸灯塔亮起……如同仙境降临。
大少爷正打着游戏呢。一条消息闪进来。
他刚爆了句粗口。欲删掉骂人。
可看清来人时,只感觉出鬼了。
游戏里的人被他操作失误,直接一枪了爆头。大少爷顾不上玩了。
发过去一句确认【你是许临越?】
许临越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
【是。】
大少爷这次手机直接掉在地上。
但阮念苏这次,心是真的乱。只轻飘飘看过去一眼,大小姐就又去看海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阮念羽继续问。
许临越没跟他说什么时候,只又将最原先的问题重复一遍【阮阮在哪?】
亲哥偷瞧过去一眼,大少爷鬼点子多。告诉许临越地点后,又佯装不知情的继续看手机。
看了会儿,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度数极大的电灯泡可以提前离场了。
惊喜还是留给伤心的人吧。
清了清嗓子“妹,哥有点事啊,先走一步啊。”
阮念苏点了下头,她很早之前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阮念羽离开后,阮念苏才想到去看手机。
拿起手机,她才发觉她手机已经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了。
将手机扔到桌上,大小姐突然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她趴在桌上,预备眯一会儿,再回家。
许临越赶到中餐厅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
根据服务生的提供的方位,他很快找到她的位置。
中餐厅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所以阮念苏睡着,并没有人刻意叫醒她。
甚至于为了让她睡的更熟,服务生小哥还将音乐换成了纯色助眠的。
所以,许临越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枕着一只手腕,脸上些许软肉被挤成一团,睡的正香。
许临越看着她这般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
想叫醒她,跟她说话,跟她求证,可又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纠结了会,许临越还是选择了后者。
去前台点了杯温水,又借了本文学素养的书,许临越坐在她对面,静静等她睡醒。
姿势不对,阮念苏这一觉,睡的很累。
睁开眼时,她脖子痛,手也痛。
醒了好久的神,她才从桌子上起来。
然后——猝不及防的。就跟对面的男人对上视线。
这一刻,该怎么形容呢。
她不知道。
只知道,有点委屈,有点想哭,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心跳起伏的震荡。
“醒了。”许临越将书合上,开口。
阮念苏不说话。就这般不可置信的,久久的,盯着眼前人。
是自上而下的盯。
漂亮的瞳仁在许临越的视线中绒成一枚清晰的黑色月亮。
浮浮沉沉。
可没沉浮一会,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泪颗颗砸在桌子上。
“许临越,你怎么才醒啊。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
“你再不醒,我爸妈就要让我改嫁了,还是带着你女儿改嫁。”
许临越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将椅子拉到她身边。
额头微偏,抵着她的额头,双手将人圈在怀里,声音因为心疼而十分沙哑。
“那你答应了吗?”他先问。
阮念苏眼睛湿漉漉的,声韵抽噎“你…要是再晚醒几天,我说不定真的会………”。
“那就是没有。对吧。”
大小姐没什么威慑力的好看眼瞳瞪过去一眼“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你再敢这样让我担心,我真的会——”。
“后”之后的话还没说完,嘴已经被人用手堵上。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只能属于我。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孩子也只能生我一个人的……”
阮念苏哼了一声,牵着某人的手回家。
八点多钟的海边,好安静。
阮念苏与许临越十指紧扣,极尽缠绵。
为了配合她的步伐,许临越刻意放轻脚步,与阮念苏并排走。
突然的,他开口问“阮阮,你上次跟我说的穿越的事,我信了。”
阮念苏瞟过去一眼“你肯定要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许临越低眉“确实真的。”
她的到来,改变了太多。
空灵的月色下。
某人又问“那阮阮,你说你为什么要突然穿越过来?”
这个问题,阮念苏很早之前就想过了。
所以,此刻,她没有任何优越的告诉了他答案。
“肯定是上天看你太可怜,让我过来救你呗。”
这个答案,许临越并不满意。
瞳光微颤。他摇头。
“其实上天不是让你来救我的,是让你来爱我的”。
月明如昼,树影摇曳。
夜晚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将彼此的影子拉长,没有尽头。
他们的爱也是。
——接下来的故事仅他们可见了——
——全文完——
2025\/9\/30。绒酒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