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敲得窗玻璃沙沙响。客厅的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噼啪作响,把空气烘得暖暖的。高雅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幅没拼完的拼图,图案是片星空,密密麻麻的星点看得人有点眼花。
“还差最后一块。”她拿着拼图盒翻来覆去地找,盒子里空空的,显然是刚才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宫琰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推理小说,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她,书页半天没翻过一页。
“我帮你找找。”他放下书,弯腰在地毯上摸索,手指划过一块冰凉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正是那块失踪的拼图,上面印着颗小小的星,是整个星空图的中心。
“找到了!”高雅接过拼图,小心翼翼地嵌进空位,整个星空瞬间完整了,星云的纹路在暖炉的火光里流动,像真的有星光在闪烁。“你看这颗星,”她指着拼图中心,“和天文台看到的‘我们的星’一模一样。”
宫琰煜凑近看,拼图的星点上还沾着根细小的猫毛,大概是可可刚才踩过留下的。“母亲以前也爱拼拼图,”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星,“她说拼拼图像过日子,一开始乱七八糟,慢慢找对位置,最后总会拼出完整的样子。”
可可趴在暖炉边的猫窝里,眼睛半眯着,尾巴随着雨声轻轻晃,像在打拍子。煤球和元宝挤在一个猫爬架上,大概是被雨声吵得睡不着,时不时用爪子互相扒拉一下,发出轻微的打闹声。
“明天把拼图装裱起来吧?”高雅把拼图扶起来,让它靠在沙发上,“挂在书房,和星图日记作伴。”
宫琰煜点头,拿起旁边的毯子盖在她腿上。毯子是去年冬天一起织的,米白色的线里掺了点蓝色,像星空的颜色,针脚不算均匀,却足够暖和。“手冷不冷?”他握住她的手,指尖确实有点凉,大概是拼拼图时沾了点水汽。
“有点。”她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他的胳膊,暖炉的热气混着他身上的气息漫过来,让人觉得安稳。雨声渐渐大了些,像有人在窗外弹钢琴,节奏不急不缓,和暖炉的噼啪声凑成了首温柔的曲子。
宫琰煜拿起那本推理小说,翻开之前夹着书签的页面,却没再看,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小时候下雨,母亲就会把拼图倒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声音很轻,像怕被雨声盖过,“父亲坐在旁边看报纸,我趴在拼图上找碎片,她说‘雨声最适合拼拼图,能让人静下心’。”
高雅想起自己的童年,孤儿院的宿舍没有暖炉,下雨时总觉得格外冷,院长会把她们几个孩子叫到一起,讲故事给她们听,直到雨声变小。那时她总盼着有个能拼拼图的家,有暖炉,有不会冷的夜晚,现在想来,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愿望早就实现了。
暖炉里的炭火渐渐弱了下去,宫琰煜起身添了点煤,火光重新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轻轻晃。可可从猫窝里探出头,对着他“喵”了一声,像是在催他快点回来。
“再拼一幅吧?”高雅拿起另一盒拼图,是片虞美人花田,“明天白天拼,正好晒晒太阳。”
宫琰煜接过拼图盒,放在地毯上,没有立刻打开。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让人觉得冷清,反而像给这个夜晚加了层温柔的滤镜。他看着高雅眼里的光,和暖炉的火光、拼图的星光混在一起,突然觉得,所谓的圆满,不过是下雨的夜晚,有人陪你拼完一幅星空,再约好明天拼虞美人,日子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慢慢拼出想要的模样。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客厅就传来“咔啦咔啦”的声响。高雅从厨房探出头,看见宫琰煜蹲在茶几旁,手里拿着个拆开的旧闹钟,零件摆得整整齐齐,像片小小的金属森林。
“这闹钟还能修?”她端着两杯温水走过去,闹钟的外壳是黄铜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表盘上的数字掉了好几个,露出底下的铜色。
宫琰煜拿起个小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拧着齿轮,鼻尖快碰到零件上了:“母亲的,说以前每天早上靠它叫醒我上学。”他指尖捏着个锈住的弹簧,对着光看了看,“大概是发条卡住了。”
可可蹲在茶几边,尾巴尖扫过一个小齿轮,齿轮滚到地上,发出“叮”的轻响。“别捣乱。”高雅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齿轮,就被宫琰煜按住手。
“小心划到。”他把齿轮捡起来,用软布擦了擦,放进旁边的小盒子里,“这零件边缘锋利。”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点铜锈,像嵌了些细碎的金屑。
阳光透过窗纱,在零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宫琰煜往发条上抹了点润滑油,指尖一转,弹簧“噌”地弹开,带着齿轮转了半圈,发出“滴答”一声轻响。“动了。”他眼里亮了亮,像个找到宝藏的孩子。
高雅凑过去看,表盘里的指针已经掉了一根,剩下的那根指着“7”,大概是它最后停下的时间。“母亲以前总说,”宫琰煜用镊子夹着指针往回装,“闹钟的声音是‘日子在走’的声音,听得见声儿,心里就踏实。”
她想起搬进老宅的第一个早上,就是被这闹钟叫醒的,当时觉得吵,现在却觉得那“滴答”声格外亲切。后来闹钟坏了,宫琰煜说要修,拖了大半年,今天总算找着空了。
“要不要换个新表盘?”高雅看着掉了数字的地方,“我昨天在杂货铺看到有卖复古表盘的,和这个挺配。”
宫琰煜摇头,用小刷子刷着表盘上的铜锈:“不用,这样挺好。”他指着掉数字的地方,“这里以前贴过张小贴纸,是我小时候画的小猫,后来掉了,母亲就没再补,说‘有个缺口才像过日子’。”
可可大概是待腻了,跳上沙发,把宫琰煜搭在靠背上的外套扒到地上,踩着外套打了个滚。高雅把猫抱起来,外套口袋里掉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颗备用的电池,是上次买了想换给闹钟的。
“正好用上。”她把电池递过去,宫琰煜接过,塞进闹钟背面的槽里,咔嗒一声卡紧。他把零件一个个装回去,动作越来越快,齿轮咬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支细碎的金属圆舞曲。
最后盖上外壳时,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铜片,形状像片玉兰花瓣,小心地贴在掉数字的地方。“上次修钢琴时剩下的边角料,”他指尖摸着花瓣边缘,“补个缺口。”
闹钟被放在茶几中央,上了发条后,指针慢慢转动起来,“滴答、滴答”,声音不算清脆,却带着种踏实的厚重感,像老人在慢慢说着话。阳光照在黄铜外壳上,玉兰花瓣的铜片闪着光,和表盘上的光斑混在一起。
“这下不用怕睡过头了。”高雅靠在沙发上,听着闹钟的声音,突然觉得这声响里藏着些什么——是母亲叫醒孩子的清晨,是齿轮转动的年月,是此刻两人并肩坐着的安稳。
宫琰煜拿起那个装零件的小盒子,放进抽屉最里面:“等它再走十年,我们就给它换个新发条。”他侧头看她,眼里的光和闹钟的指针一起,慢慢走着,不慌不忙。
午后的阳光把客厅晒得暖洋洋的,高雅坐在沙发上,手里缠着一团浅灰色的毛线,线轴在膝头慢慢转,像个小小的陀螺。宫琰煜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翻着本旧杂志,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捡的。
“帮我绕一下线?”高雅举起毛线团,线缠得有点乱,像团没睡醒的云。宫琰煜放下杂志,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接过线的一头,手腕一转,毛线就在他手里绕成个整齐的球,动作比她熟练多了。
“母亲教的?”她看着他指尖翻飞的毛线,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嗯,”他把绕好的线球递过来,指尖沾着点毛线的绒毛,“她说男孩子学这个不丢人,能静下心。”他顿了顿,看着她手里的棒针,“织什么?围巾?”
“给煤球织个小窝垫。”高雅拿起棒针,起了几针,针脚歪歪扭扭的,“它总爱趴在地板上,凉得很。”
煤球像是听懂了,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蹲在她脚边,尾巴扫过毛线团,线球滚到沙发底下,带着几针织好的毛线拖了过去。“你看它,”高雅笑着去够线球,胳膊肘碰到宫琰煜的膝盖,“还没织好就想霸占。”
他伸手把线球勾出来,毛线已经缠上了几根猫毛,像撒了点黑色的星星。“重新绕一下吧。”他把线球拆开,重新绕,这次绕得更紧了些,“母亲以前给猫织窝,总在毛线里掺点旧棉絮,说这样暖和。”
高雅从针线篮里翻出块旧棉布,是宫母手札里包着的,上面绣着半朵玉兰。她把棉布撕成小块,塞进毛线里,棒针穿过时,带着点鼓鼓的质感。“这样煤球睡在里面,就像裹着。”
宫琰煜看着她低头织毛线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顶,绒毛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码头喂猫,头发也是这样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拿着包猫粮,眼睛亮得像有星星。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这样坐在家里,看她给猫织窝垫。
“对了,”高雅突然想起什么,“昨天福管家说,张爷爷家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问我们要不要再养一只。”
宫琰煜的指尖顿了顿,看着脚边挤在一起打盹的可可和煤球,还有趴在窗台上的星子:“不了吧,”他笑了笑,“这几只已经够热闹了。”
毛线团在两人手里慢慢变小,棒针上的窝垫渐渐有了形状,像个小小的方形面包。高雅织错了几针,拆了重织,线头掉在地上,被可可当成玩具,用爪子扒着玩,缠了满爪子的线,像戴了副白色的手套。
“别动,”宫琰煜把可可抱起来,小心地解它爪子上的线,“等会儿把线吞下去就麻烦了。”他的指尖很稳,解开一个结又一个结,像在解开时光里的小疙瘩。
夕阳把毛线染成了金红色,窝垫终于织好了,边缘有点歪,却透着股认真的暖意。高雅把窝垫放在煤球常趴的角落,煤球立刻跳进去,蜷成个黑团,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尖还露在外面,轻轻扫着地板。
宫琰煜收拾着散落的毛线,把线轴放进篮子里。高雅靠在他肩上,听着煤球的呼噜声,和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突然觉得,日子就该这样——有绕不完的毛线,解不开的猫爪结,和一个愿意陪你慢慢耗着的人,不用急,也不用赶,像手里的毛线团,慢慢转,总会织出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