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这天的雾浓得化不开,高雅在钢琴前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指尖悬在琴键上,却一个音也弹不出来。
她又做梦了。
梦里的场景和老宅惊人地相似,同样有棵玉兰树,同样飘着银杏叶,只是树下站着的宫琰煜,穿着件她从未见过的黑色长袍,眉眼间带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凛冽。他递给她一枚戒指,也是玉兰形状,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淬了星子。
“该醒了。”梦里的他这样说,指尖碰过她的脸颊,凉得像深冬的雪。
“又走神了?”
宫琰煜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他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晨练的薄汗,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上,“又做那个梦了?”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高雅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才觉得那些冰冷的梦境退去了些。“嗯,”她抿了口牛奶,“这次他说……‘该醒了’。”
宫琰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伸手拿起她无名指上的玉兰戒指。晨光透过雾霭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和梦里那枚幽蓝的戒指重叠在一起。
“这个戒指,”高雅突然开口,“你从哪里找到的工匠?”
“是父亲生前的老友,”他指尖摩挲着戒指内侧的纹路,那里刻着个极小的“煜”字,“他说这枚戒指的模子,是二十年前就做好的。”
二十年前——正是她出生的年份。
可可突然从门外窜进来,嘴里叼着个绣着猫爪印的香包,是上次去宠物市场买的,里面装着晒干的猫薄荷。香包蹭过钢琴腿时,琴键突然自己“咚”地响了一声,弹出个极轻的音符,和梦里那首未完的《月光曲》最后一个音,一模一样。
“这是……”高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宫琰煜捡起香包,放在鼻尖闻了闻,眼底闪过丝复杂的光:“这猫薄荷,是从张爷爷家后院采的。他说,那片地以前种着你母亲最喜欢的虞美人。”
雾气渐渐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钢琴上的旧乐谱上。那是母亲留下的《月光曲》手稿,边角处有个模糊的指印,形状竟和高雅右手的食指印,分毫不差。
“你相信……有另一个空间吗?”高雅抬头看他,眼里的困惑像被雾打湿的星子,“梦里的我,和现在的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宫琰煜握住她的手,戒指的温度透过皮肤漫过来,烫得像团火。“都是真的。”他的声音异常坚定,“就像这枚戒指,二十年前在模子里,二十年后在你手上,它一直都在,只是等了个合适的时间,找到该属于的人。”
他低头,吻落在她的戒指上,像在封印一个跨越时空的约定:“不管是哪个空间的你,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我要找的,从来都只有你。”
霜降那天,张爷爷送来了个旧木箱,说是整理宫母遗物时发现的。箱子里没有珍贵的珠宝,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和一本泛黄的日记。
日记的字迹和高雅的笔迹惊人地相似。
“三月十七,晴。今天在玉兰树下捡到枚银戒指,像朵没开的花。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树后看我,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他说‘等你长大’,我问他名字,他只笑了笑。”
“六月初三,雨。又梦到那个男人了,这次他说在‘另一条线’等我。什么是另一条线?是像银杏叶的纹路那样,分开了又会重逢吗?”
“九月廿九,阴。把戒指埋在虞美人花丛里了,他说等花开满院,就会来挖。可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像被雾蒙住的月亮。”
高雅的指尖抚过日记最后一页的泪痕,突然想起梦里那个穿黑袍的宫琰煜——他的眼睛,和现实里的他,真的一模一样。
“这是……阿姨的日记?”她的声音有点抖。
宫琰煜正翻看那几件棉布裙,其中一件浅蓝的连衣裙,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玉兰,针脚和高雅去年在订婚礼上穿的那条,几乎分毫不差。“张爷爷说,”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母亲去世前,总说自己好像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有我,一个……有个和你很像的姑娘。”
可可突然跳上木箱,爪子扒着本夹在日记里的旧照片。照片是在游乐园拍的,宫母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里的旋转木马上,坐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侧脸像极了年轻时的宫父。
“这个女孩……”高雅的呼吸顿住了。
“张爷爷说,是母亲资助的孤儿,”宫琰煜看着照片,“可惜五岁那年走丢了,再也没找到。”
那天下午,两人坐在玉兰树下,把日记里的日期和高雅的生日、两人相遇的日子一一对照,像在解一道跨越时空的谜题。原来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些莫名的心动,都是藏在时光褶皱里的伏笔。
“所以,”高雅转头看他,眼里的雾终于散了,“我们是在……两条平行线终于相交的地方,找到了彼此?”
宫琰煜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闻到了和梦里一样的、混合着玉兰与猫薄荷的香气。“不是找到,”他纠正道,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唇,“是从未错过。就像这棵玉兰树,不管开在哪个时空,总会等到属于它的春天。”
远处的元宝它们追着蝴蝶跑过,项圈上的铃铛叮铃响,像在为这解开的谜题,唱支轻快的歌。
大雪封门那天,两人窝在暖炉边看旧电影。屏幕上的宇航员说:“宇宙有十一维,我们能感知的,只有三维。”
高雅突然想起那天的疑问,转头问宫琰煜:“你说,神会不会住在我们感知不到的维度里?像个旁观者,看着不同时空的我们,会不会笑我们绕了这么多路?”
宫琰煜放下手里的热可可,从书架上抽出本天体物理学的书,翻到夹着银杏标本的那页。书页上有行宫父的批注:“爱能穿越维度,它的坐标,是彼此的心跳。”
“或许吧,”他指着那行字,眼底的笑意比暖炉的火还暖,“但管它什么维度什么神,只要能让我找到你,绕再多路也甘愿。”
可可趴在他腿上,耳朵抖了抖,像是听懂了。年糕跳上书架,爪子扒着那本《动物世界》,露出里面夹着的游乐园门票——正是宫母没来得及用的那张,日期旁边,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爱心。
高雅突然想起梦里黑袍宫琰煜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该醒了”,而是“别怕,我在”。原来那些看似破碎的片段,都是跨越时空的呼应,像两颗互相吸引的星子,无论隔多少光年,总会循着引力找到彼此。
“宫琰煜,”她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还好没错过你。”
宫琰煜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喟叹:“傻瓜。”
“就算你错过,”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又吻了吻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每个字都像蘸了蜜,“我也会翻遍所有时空,把你找到。”
暖炉的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交握的手上,那对玉兰戒指正泛着温柔的光。窗外的雪还在下,却盖不住满室的暖意——那是跨越维度的约定,是平行宇宙的重逢,是所有谜题最终的答案。
原来爱从不是偶然,是藏在基因里的密码,是刻在灵魂上的坐标,是神在更高维度,为有情人写下的,最温柔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