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六月,星眠穿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镜子前,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线,像撒了把星星。今天是她小学毕业的日子,高雅正帮她系背后的蝴蝶结,指尖划过裙腰上的小口袋——里面缝着颗小小的银纽扣,是用宫母留下的星盘边角料做的。
“这纽扣真好看,”星眠摸着口袋,“像天上的星星。”
“是太奶奶留给你的星星,”高雅帮她理了理碎发,“她说星星会保佑善良的孩子,一直走在亮处。”
宫琰煜拿着相机走进来,镜头对准镜子里的星眠:“看这边,我们星眠今天像个小天使。”他按下快门,照片里的女孩眉眼弯弯,像极了年轻时的高雅。
林晓晓和周明宇带着念安过来,念安穿着初中的校服,已经比林晓晓高半个头了。“给妹妹的毕业礼物,”他递过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星眠”两个字,“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
星眠接过钢笔,在手心转了转:“谢谢哥哥,我会用它写很多作文。”
张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阿黄趴在他脚边,尾巴轻轻晃。“我带了样老东西,”老人从布包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铜制的书签,上面刻着“学海无涯”,“这是你爷爷小学毕业时,我送他的,现在传给你。”
星眠把书签夹在毕业纪念册里,扉页上是全班同学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像片小小的森林。“我要把它带到中学去,”她认真地说,“像爷爷一样努力学习。”
毕业典礼在学校的礼堂举行,星眠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白裙在灯光下闪着银辉。高雅坐在台下,看着女儿站在麦克风前,声音清亮地讲述着对未来的期待,突然想起宫母手札里的话:“孩子长大的速度,比玉兰花开得还快,转眼就从怀里的小不点,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小大人。”
宫琰煜握紧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像礼堂的灯光。“你看她,”他轻声说,“一点都不怯场,像你。”
“像你才对,”高雅笑着反驳,“你当年在天文台做报告,也是这么从容。”
仪式结束后,星眠抱着一摞同学录跑过来,额角渗着细汗。“妈妈你看,大家都给我写了留言,”她翻开其中一页,“同桌说会想我的,我们约好初中还要做朋友。”
夕阳把校门染成金红色,孩子们穿着毕业礼服在操场上合影,笑声像被阳光晒化的糖。星眠和念安站在一起,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棵并肩生长的小树。
回家的路上,星眠把毕业照放在车窗前,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白裙上的银线闪着光。“爸爸,”她突然说,“我以后想当天文学家,像你一样看星星。”
宫琰煜回头看她,眼里的光比星还亮:“好啊,爸爸教你认星座,带你去天文台,像太奶奶当年带爸爸那样。”
高雅靠在宫琰煜肩上,看着女儿眼里的憧憬,突然觉得,那些藏在纽扣里的星,夹在纪念册里的书签,写在同学录上的约定,都是时光送给孩子的礼物,让他们带着爱与期待,一步步走向更远的远方。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像那棵永远守在老宅的玉兰树,等着孩子回头时,给一个温暖的拥抱。
立秋的风带着点燥,星眠蹲在书桌前翻书包,帆布包的带子磨得发亮,是她初中背了三年的那只。高雅走进来,手里拿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成了波浪。
“这是你刚上初中时,我给你记的错题本,”她把笔记本放在书桌上,“今天整理书架翻出来的,你看这道几何题,当时你错了三次才记住。”
星眠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旁画着小小的批注:“星眠说‘辅助线像藏起来的小桥’”。她突然笑出声:“我那时候好笨啊。”
“不笨,”宫琰煜端着盘切好的西瓜走进来,指尖沾着红瓤的汁水,“你妈妈当年学立体几何,比你错得还多,我给她画了整整一本辅助线示意图。”
高雅拍了他一下:“别教坏孩子。”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书桌上的相框里,放着她和宫琰煜高中时的合影,两人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学校的香樟树下,笑得像两朵向日葵。
星眠拿起相框,指尖划过照片里的香樟树:“爸爸当年是校草吧?我同桌说,想看你年轻时的照片。”
“比校草差远了,”宫琰煜挠挠头,“但你妈妈是真的好看,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她,她正趴在桌上睡午觉,阳光落在她头发上,像撒了把金粉。”
林晓晓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这是在忆苦思甜呢?”她拎着个购物袋走进来,里面是件新的校服外套,“给星眠买的,比初中的合身,念安说现在高中生都穿这种宽宽大大的。”
周明宇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支钢笔,笔身刻着星轨图案:“我托朋友在国外买的,写起来顺滑,适合记笔记。”
星眠接过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星星:“谢谢叔叔阿姨。”她突然指着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宫母的字迹:“高中是爬坡的路,慢点走,稳当最重要,累了就回家喝碗热汤。”
“太奶奶的字真好看,”星眠轻轻摸着便签,“她当年也这样鼓励爸爸吗?”
“何止,”张爷爷拄着拐杖走进来,阿黄跟在脚边,嘴里叼着个布包,“你爸爸高三那年,天天学到半夜,你太奶奶就坐在他旁边织毛衣,说‘不催你,你学你的,我织我的,有个人陪着,就不孤单’。”
布包里是件深蓝色的旧毛衣,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绣着颗小小的星。“这是你太奶奶给你爸爸织的,”张爷爷把毛衣放在星眠怀里,“说‘穿上它,就像我在旁边陪着你’。”
星眠把毛衣贴在脸上,闻到淡淡的樟脑香,像太奶奶的手轻轻拂过脸颊。她突然站起来,把新钢笔、旧笔记本和蓝毛衣都塞进书包:“我准备好了,明天一定好好上学。”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棂,在书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星眠趴在桌上写开学计划,宫琰煜和高雅坐在旁边剥核桃,林晓晓和周明宇讨论着晚上吃什么,张爷爷靠在藤椅上,看着孩子们的身影,嘴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
“你看这日子,”高雅轻声对宫琰煜说,“像不像串起来的珠子,一颗是小学,一颗是初中,现在又多了颗高中的。”
宫琰煜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星眠手边:“是啊,珠子会越来越多,但线始终是这根——家。”
星眠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计划的最后一行写着:“周末回家,给爸爸妈妈和张爷爷做蛋糕,像太奶奶手札里写的那样,放很多很多糖。”
中秋的月光把老宅的院子洗得发白,石桌上摆着个竹编的月饼模子,上面刻着“团圆”二字,是宫母当年用的旧物。高雅正往模子里填月饼馅,豆沙混着桂花的甜香漫开来,星眠蹲在旁边看,指尖沾着点面粉,在模子边缘画了个小小的月亮。
“太奶奶做月饼也放这么多桂花吗?”她问,鼻尖蹭到模子上,沾了点面粉,像只小花猫。
“放,”宫琰煜从厨房端来碗清水,递过毛巾,“她说‘桂花要当年新摘的,才够香,就像日子,要新鲜的才够甜’。”
林晓晓抱着个大南瓜走进来,念安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串灯笼,红的、黄的、蓝的,像挂了串小太阳。“我妈寄来的南瓜,说做南瓜饼配月饼吃,解腻,”林晓晓把南瓜放在石桌上,“念安非要自己扎灯笼,说要比去年的亮。”
周明宇正往屋檐下挂灯笼,绳子在他手里绕了三圈,还是没系紧。“你来帮我一下,”他喊宫琰煜,“这结怎么总松?”
宫琰煜走过去,三两下就系了个结实的活结:“母亲说,系灯笼结要像系鞋带,紧了才不会掉,就像过日子,攥紧了才不散。”
张爷爷拄着拐杖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盘切好的月饼,五仁馅的,是他最爱的口味。“你爷爷当年最爱抢我这五仁月饼,”老人拿起一块,慢慢嚼着,“说‘里面的青红丝像彩虹,吃了能有好运气’。”
星眠拿起块豆沙月饼,咬了一小口,豆沙馅里的桂花在舌尖散开。“太奶奶的手札里说,中秋要给月亮摆双筷子,”她指着石桌对面的空位,“说‘月亮也会来吃月饼,吃了就会保佑家人平安’。”
高雅笑着拿了双竹筷,摆在空位前:“那我们等月亮吃完,再切南瓜饼。”
灯笼亮起来时,院子里像落了片星星。念安提着灯笼追着可可跑,星眠坐在石凳上,给张爷爷讲学校的趣事,林晓晓和周明宇在厨房煎南瓜饼,油香混着月饼的甜,在月光里漫开来。
宫琰煜靠在玉兰树下,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画:中秋的院子里,灯笼挂在树上,石桌上摆着月饼模子,父亲正把一块月饼递给母亲,画旁写着:“月亮会圆,人也会圆,只要心在一起,就是团圆。”
南瓜饼煎得金黄,周明宇端出来时,上面还冒着热气。星眠拿起一块,吹了吹,递到张爷爷嘴边:“爷爷尝尝,阿姨做的,像太奶奶手札里写的‘外酥里软,像块会笑的饼’。”
张爷爷咬了一口,眼里的光像被月光泡软了:“好,好,比我小时候吃的还香。”
月亮升到头顶时,大家坐在石桌旁,分食着月饼和南瓜饼,灯笼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晃,像撒了层温柔的金粉。星眠突然指着天上的月亮:“你们看,月亮旁边有颗亮星!”
宫琰煜抬头,那颗星正好在月亮左下方,亮得像颗被擦亮的银钉。“那是金星,”他轻声说,“你太奶奶说,金星是‘守家星’,不管走多远,它都在天上看着家。”
星眠把下巴搁在石桌上,看着那颗星,突然说:“等我上大学了,也要在窗边挂个灯笼,让你们知道,我在想你们。”
没人说话,只有灯笼里的烛火轻轻晃,像在点头。高雅靠在宫琰煜肩上,手里的月饼还剩一半,豆沙馅里的桂花沾在指尖,甜得像此刻的月光,像这满院的笑声,像藏在岁月里,从未散过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