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裂痕
天快亮时，高雅被护士换液的动静惊醒。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天边泛着鱼肚白，把病房的白墙染成淡淡的粉。宫琰煜还在睡，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左手无意识地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她悄悄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他缠着纱布的肩膀时，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初光里缩了缩，带着刚醒的警惕，看清是她才慢慢放松，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没走？”
“护士说你凌晨可能会发烧。”高雅从床头柜拿起体温计，“量个体温。”
宫琰煜没动，任由她把体温计夹在腋下。晨光落在他脸上，把他下颌线的弧度描得很清晰，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不少，倒显出几分少年气。高雅别过脸，假装整理桌子，耳根却热得发烫——刚才他睁眼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依赖，像迷路的幼兽。
“赵三的老巢在城西的废弃工厂。”宫琰煜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我让人查了，他昨晚被带走后，手下已经开始转移军火。”
高雅的动作顿了顿：“你打算怎么办？”
“等伤好点，去端了它。”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去便利店买瓶水，“我父亲留下的账本里，记着他们和境外势力的交易记录，必须在他们转移前拿到。”
“太危险了。”高雅转身时，体温计从他腋下滑出来，“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水银珠像碎掉的星星，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宫琰煜弯腰去捡，被她按住手：“别动，水银有毒。”她找来纸巾，小心翼翼地把水银珠拢到一起，“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就是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他抬眼望她，晨光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粉，“看着他们把证据运走，让我父亲白死？”
高雅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知道他的执念，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骨头里，不把真相烙出来，是不会罢休的。可看着他肩上渗血的纱布，她又说不出“你去吧”这样的话。
两人僵持着，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可可不知何时从包里钻了出来，大概是被刚才的响动惊醒，跳上病床，用脑袋蹭宫琰煜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
宫琰煜的手指顿了顿，慢慢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可可的背。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像给两人系了根无形的绳。
“福管家会安排。”他最终松了口，声音软了些，“我不会贸然行动。”
高雅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学校的辅导员，语气急得像火烧：“高雅！你昨晚没回宿舍就算了，怎么连早课都没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有重要的专业课测验？”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学生，拍着额头懊恼：“对不起老师，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我得去学校了，下午再来看你。”
宫琰煜从床头柜拿起个车钥匙扔给她：“开我的车去，车库负二层，黑色的卡宴。”
“不用，我坐地铁……”
“让你开你就开。”他打断她，目光扫过她的破帆布鞋，“别让我再从医院接到你出事的电话。”
高雅捏着车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宫琰煜正低头逗可可，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竟显得有些温顺。
“按时吃饭。”她丢下这句，转身跑了出去。
教学楼的走廊里，同学们都在往考场赶。高雅刚喘着气冲进教室，就被同桌林晓晓拽住：“你去哪了？脸怎么了？”
她这才想起额角的纱布，含糊道：“不小心撞了下。”
测验卷发下来时，她的手还在抖。笔尖落在纸上，脑子里却全是宫琰煜皱着眉的样子，还有赵三狰狞的刀疤脸。直到监考老师敲她的桌子：“高雅，认真点！”她才回过神，赶紧低头答题。
考完试，林晓晓拉着她去食堂：“说真的，你是不是遇到事了？昨天就怪怪的，今天还带着伤。”
高雅犹豫了一下，把黑蛇帮的事简单说了说，隐去了宫琰煜的部分。林晓晓听得眼睛都直了：“我的天！你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已经在处理了。”高雅扒了口饭，手机突然震动，是福管家发来的短信：“赵三的手下在学校门口徘徊，已让保镖处理，您放学后直接回新住处。”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竟追到学校来了。
下午的课她听得心不在焉，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放学铃一响，她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刚出校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卡宴停在路边，驾驶座上的保镖冲她点头：“高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
车刚拐过街角，保镖突然“咦”了一声：“后面有车跟着。”
高雅回头，一辆无牌面包车不远不近地缀着，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她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是赵三的人？”
“不像，”保镖盯着后视镜，“车是新的，手法也更专业，倒像是……另一伙人。”
车在新住处的路口停下，那辆面包车也跟着停了。保镖刚想下车查看，面包车里突然下来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举着个信封，快步走过来：“高小姐，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高雅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拆开一看，是一沓照片。照片上是宫琰煜父亲车祸现场的特写，方向盘上的指纹被红圈圈住，旁边还有张纸条，字迹潦草：“刹车是宫家自己人动的手，别信宫琰煜那小子。”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照片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保镖脸色一变：“高小姐，这……”
“开车，去医院。”高雅的声音有点抖，却异常坚定，“我要找宫琰煜问清楚。”
卡宴重新启动时，那辆面包车已经不见了。高雅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里的照片被攥得发皱。她想起宫琰煜说起父亲时的眼神，那么笃定，那么用力，可这照片……难道真的是宫家自己人干的？
医院的病房里，宫琰煜正在看文件。看到高雅闯进来，他放下文件：“怎么回来了？”
高雅把照片摔在他面前：“这是什么？有人说你父亲的刹车是宫家自己人动的手！”
宫琰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指尖捏着照片的边缘，指节泛白：“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一个陌生人。”高雅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瞒着我？”
宫琰煜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你觉得我会拿我父亲的死撒谎？”他拿起照片，指着方向盘上的指纹，“这指纹是赵三的，他们故意处理过，想嫁祸给宫家内部的人，让我自乱阵脚。”
“可……”
“宫家内部确实有内鬼，”他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但动刹车的，一定是赵三。我查过那天的监控，有辆黑色轿车在我父亲的车后跟着，车牌是假的，但车型和赵三的备用车一模一样。”
高雅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他昨晚晕过去的样子。他一定早就承受了很多，既要查黑蛇帮，又要防着家里的内鬼，像在走钢丝，一步都不能错。
“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有点闷，“我不该怀疑你。”
宫琰煜没说话，只是把照片扔进垃圾桶，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个录音笔：“这是我让人录的，赵三的手下喝醉了，说漏了嘴，提到了‘宫老爷子的刹车’。”
录音笔里传来模糊的对话，夹杂着酒瓶碰撞的声音，其中一个粗嗓门的男人说：“……三哥那手真绝，把刹车线磨得只剩一点，看着像老化，谁能查出来……”
高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的疼。她走到床边，看着宫琰煜肩上的纱布：“那你打算怎么办？内鬼和赵三，你打算先对付哪个？”
“一起。”他的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刀，“赵三想转移军火，内鬼肯定会给他们通风报信。我打算顺水推舟，让内鬼以为我要去工厂，其实是设个局，把他们一网打尽。”
“太危险了。”高雅抓住他的手腕，“你现在还不能动。”
“再不动就晚了。”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很烫，“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高雅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之前的犹豫都消失了。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场局能不能成，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让他一个人走钢丝。
“你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琰煜从文件袋里拿出张地图，指着上面的红点：“这里是工厂的后门，你……”
可可突然从包里跳出来，踩在地图上，尾巴扫过那个红点，像是在盖章同意。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冒险伴奏。而高雅知道，从她握住他的手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彻底不一样了——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哪怕前路有刀光剑影，有未知的陷阱，她都不会再退缩。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值得赌上所有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