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
楚云笺和秦慕宵行至徐州,见家家户户紧锣密鼓,似乎是为迎接什么。
让人一打探,才知道,原来是官府让百姓洒扫庭除,为迎接钦差查验徐州州务,已经准备了几天。
按常理来说,州务监察不会提前通知,当然,也难免有提前打探到的,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大错误,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是就算提前打探到,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告诉百姓准备应对,洒扫庭院,翻新整修。
他们立刻便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夜探徐州外围人家,逐步往内。
越是远,就越容易有纰漏,听了一众百姓的牢骚,到了临近城内的静默,再到毫无怨言地翻修。
直到夜色被一家人的嚎叫打破。
“老爷!老爷不好了!井里,有死人!”
下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那户人家瞬间沸腾起来。
已经等待许久的官府瞬间介入,挖院子,查尸首。
十几年前的大案展露人前。
官府发出告示,并派专人看守讲解,百姓们面面相觑,原本为了应付公事的洒扫庭除变成了家家刨地松土,恨不得撅他个二里地。
陆续又发现了好几家,尸首以百计,还有焦土一片,仵作道此处死者甚众,偶有碎骨,只是不知人有几何。
徐州一时人心惶惶,重压之下,却无一个知情人肯站出来。
官府迎来了两尊新的大佛。
楚云笺饮一口茶,看向下面低眉顺眼的季云生:“查案停滞,季大人可有破局之法?”
“下官无能……”
秦慕宵撇撇嘴,难听的话张嘴就要来。
楚云笺看他一眼,瞧他闭上了嘴,才继续道:“没有知情人,那便逼他们出来,关键人三缄其口,无外乎是有把柄,只是不知,这把柄和全家性命相比,孰轻孰重。”
“……是,下官明白。”
城中百家医馆方才打烊,后院老李头抽着烟斗,朝着一个方向看。
“爷爷,你又抽烟。”
李小全过去把烟斗抢走,放到一边:“爷爷,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小全……爷爷不困,烟给我。”
“爷爷,你不高兴了就抽烟,有什么事啊,难道……是近来累着了?不如歇两天吧。”
“不用……突然关门,太惹眼了。”
“那……要不,请黄爷爷来聊聊,都是好友,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是解不开的呢?”
李老头猛地瞪大双眼,想拿烟斗的手刹那僵住,改了方向,死死抓住李小全的手臂:“你!你怎么知道我和黄老头曾经是好友!”
李小全感觉他的指甲抓入自己的皮肉,疼的龇牙咧嘴:“爷爷……松手,疼……”
“你快说!”
“是……是王大娘说的……”
“什么……”
李老头骤然失了力气。
“爷爷!你怎么了?”
“你王大娘……昨日患了喉疾,应该说不出话才是……”
“那也许是她好了也未可知啊!”
“不,不……她那时候早就傻了,她怎么会懂……”
王大娘算是徐州城“一霸”,早年被当时的豪强强迫,失了神智,竟然将那人反杀,当时的府尹权衡之下,认定王大娘无罪,并给予抚恤。
从那以后,她便疯疯癫癫,东游西荡,只要不说起她不爱听的,她便笑呵呵地给旁人买吃的,街上的小孩子都喜欢她,李小全也不例外,今日见了王大娘,照常打招呼,接零嘴,聊天,便得知了那么一段往事。
“不……不对……小全,快收拾东西走!”
“可是……”
李小全不明所以,就被爷爷推去后屋,还不等挣扎,便听得屋顶一道冷漠的男声。
“现在想走,晚了。”
李老头吓得一颤,苍老的身躯护住李小全,可没什么用,在众多刺客面前,他还不如一把骨头,能丢出去叫人躲一躲。
好在官府日夜巡逻,及时发现。
他屈服了,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他也是长生不老药的研究者之一,不知道被发现的多少尸骨是他创造的。
楚云笺也终于难得温情,鉴于他说出了真相,给了李小全转移仇恨的说辞,那就是爷爷是被胁迫的。
徐州的案子,终于得见天日。
一番牵扯,发现当年加入的人实在太多,季云生一犹豫,又去拜访了她们,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番。
常言道,法不责众。
楚云笺明白他的想法,道:“难道被害死的不够多?”
季云生躬身道:“是,下官一定秉公执法!”
“法外不外乎人情,李小全之类,你自己拿捏分寸,为官者,当地父母也。”
“是。”
季云生听进去了她的话,旧案处理的风风火火,可是越查越让人心惊,凡是懂医术的,年纪略大些的,要么被抓走,要么主动投案。
季云生不以株连罪处,那些家属既痛心,又觉得无话可说,更为哀痛的,是死去人的家属。
徐州城便也低迷下来。
此时此刻,急需一个突破口,否则他们暴动起来,难以压制。
秦慕宵在镜子前梳好头发,敷上脂粉,漫不经心:“那叫他们去找岑锦吧,那可是第一等仇人,还有之前的那个官,抓出来,凌迟,死了就鞭尸。”
楚云笺深以为然。
百姓们化沉痛为悲愤,这才是天下间没有人办不到的事,方玉衡花了多年没能摆脱的桎梏,狡兔三窟,没能寻到的仇人——全徐州城的百姓做到了。
那是一座华丽的宅子,护卫众多,那些人一个个面容呆滞,行为刻板,可只要想闯进去,他们便会不知道疼痛和生死地阻拦。
断肢,颜色诡异的血,让此间成为了地狱。
官兵们气喘吁吁地拖着伤员,季云生看在眼里,脸上也呈现出了痛心。
秦慕宵“嗤”一声:“这孙子,仗着这帮药人龟缩……我们索性断水断粮,他坚持不了多久。”
楚云笺皱起眉:“是,但若他让少部分药人冲出来抢夺,只怕伤及无辜。”
“你……”
楚云笺看他一眼,拉住他的手腕上前:“岑锦,我就在这里,你不是要报仇吗?有种就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