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安染,不知该说什么?
在知道她和霍明琛的关系前,我其实很喜欢这个比我小几岁的姑娘。
起初是出于女生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青睐,安染的长相清纯灵动,没有任何攻击性,很耐看的类型;后来是因为剧组里,她与所有人关系都处理得游刃有余,情商非常高。
可如今,网络上满是骂她不知廉耻的帖子。她自己也像个过街老鼠,压根不敢出现在公共场合。
这段时间,她用该过得很不好。
我惋惜地叹了口气,问:“既然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甚至现在事情已经弄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还不离开他?”
安染脚步一顿,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离开他,我能去哪?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尊严呢?昭昭姐,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我是在什么情况下跟了霍明琛的?”
我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安染的黑历史或者是痛处。
可或许是我作为记者的职业特征,竟然顺着她的话问:“那你方便说说吗?”
话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硬生生揭人痛处吗?
因此,我连忙补了句:“不方便也没关系,是我问得唐突了。”
可安染却笑了下,目光飘向远处的湖面,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风掀起她单薄的衣摆,她清浅又无奈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我耳里:“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或许还能松快些。
其实我小时候过得很幸福的,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进入娱乐圈。我爸妈开了家服装店,生意不错,家里算小康。我还有个比我大十岁的姐姐,她是家里的骄傲,考上了名牌大学,长得也漂亮。”
安染的声音带着点怀念,眼底却很快蒙上一层薄雾,“可她大学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对方家境显赫,对姐姐非常好。后来姐姐怀了孕,对方斩钉截铁地说会负责。还跟姐姐说好,会来拜访我爸妈,把婚事敲定。
可到了约好的双方父母见面那天,我家里突然闯进几个穿黑衣服的人,不由分说就把姐姐架走了。我们疯了似的找,后来才知道,他们把姐姐带去了私人诊所,逼着她做流产手术。”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终于没忍住滚了下来,“手术出了意外,姐姐大出血,就那么死在了手术台上。那时候的我才上高中,只记得,从那之后,我家像是被下了魔咒。”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语气里满是绝望,“爸妈开的服装店倒闭了,还摊上了官司和巨额贷款。我爸妈想为姐姐讨回公道,但对方背景太强大,警察只说是医疗事故,草草结了案。
后来爸妈去工地上打零工,总被工头故意刁难,要么克扣工资,要么给最累最危险的活。实在没办法,他们就在路边摆地摊卖早点,可没过几天就有流氓来掀摊子,还把我爸打得住了院。”
安染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们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姐姐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为了躲那些人,我们连夜收拾东西逃到海城,身上一分钱没有,还欠了一堆外债,我妈天天以泪洗面,我爸也垮了。
那时候我只有十六岁,只能辍学出来挣钱。我进了娱乐圈当助理,每天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连边角料角色都轮不上我。”
这时,她嘴角突然露出一抹极淡的笑,道:“直到十八岁那年,我在一个酒局上遇到了29岁的霍明琛。他是全场的焦点,矜贵又张扬,可他偏偏朝我走了过来,说觉得我很有趣。要说不幸,我确实不幸;可要说幸运,或许也算。”
她葱白的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泪,自嘲地对我说:“当时我爸住院,又遇上债主追债。你知道吗?当时的我傻乎乎的,就直接问他,我能不能把自己五十万卖给他?”
安染在笑,可是我却想哭,心里紧紧揪着,闷得难受。
她自顾自地说:“我明知道他比我大这么多,都能当我叔叔了,可我没办法。因为我知道,我要活着,我也想让我爸妈活着。我们还要为姐姐讨回公道,找到当年那个负心汉呢!”
我忍不住问:“当时霍明琛结婚了吗?”
安染点点头,道:“我很不知廉耻吧?他当时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让我想清楚。我告诉他,只要能让我过上安稳日子,我什么都听他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给我的,远比安稳日子要多得多。除了……婚姻。”
我听得愈发压抑,深深吸了口,拿出纸巾递给她,道:“抱歉,说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都过去了。”
安染摇摇头,对我道:“所以昭昭姐,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离开他?从我主动把自己卖给他的那天起,我就没有资格说不要了。况且……他确实对我很好。而且,他跟沈律师这么熟,我还想着有机会跟沈律师咨询一下我姐姐那件事。那个负心汉欠了我姐姐一大一小两条命,我姐姐不能白死。”
我道:“你姐姐跟那个人都谈婚论嫁了,你们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吗?”
安染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我爸妈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们不肯告诉我,死活不肯说。我不明白,他们已经被对方害成了这样子,为什么还要帮那种人隐瞒?”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昭昭姐,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了。”
我建议道:“不然,你让霍明琛帮你查查呢?看看能不能查到当年那个负心汉的底细。”
安染笑了,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对我的宠,他可以给,也可以随时收回。我这些年之所以能跟在他身边,是因为我知进退又识趣,又把他讨好得很舒服。我怎么敢让我的金主去帮我做事?”
我们两人正说着,霍明琛过来了。
看到安染眼圈很红,霍明琛顿了顿问:“聊了什么?”
安染摇摇头,佯装轻松地道:“就是感觉很对不住昭昭姐,白浪费了她这么好的剧本。”
霍明琛帮她擦着眼角未干的泪痕轻哄道:“哪里对不住了?我后续不是给叶小姐这部剧追加投资了吗?”
说完,他道:“不准哭了,说好今晚好好陪我的。你这么哭下去,我会扫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暧昧像化不开的糖,黏腻得让人不适。
我十分佩服霍明琛这脸皮,把人家小姑娘豁豁成这样,居然还旁若无人地调情。
那姿态看似宠爱,实则半分尊重都没有。
安染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尽管她努力扬起微笑,眼底的酸涩却怎么都藏不住。
霍明琛轻揽着安染的腰,力道带着一丝掌控,转头对我道:“我带染染先走了。你跟宴州再好好在江城玩几天,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
我点点头,没有留他们。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替安染感到惋惜。
他们走后,我也回到了屋里。
沈宴州不在客厅,问了管家才知道他去了书房。
我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没动静。
推门进去时,沈宴州这才从文件上抬起头,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沉凝。
他面前摊着一份文件,我走近时不经意瞥了眼,“霍明曦”映入我眼里。
沈宴州刚才正对着这本文件出神这里。
见我进来,他面上波澜不惊,指尖却利落合上文件,随手塞进了书桌最下层的抽屉。
我把到了嘴边的疑惑咽了回去。
毕竟,我还没离婚,我们之间那层窗户纸也没有彻底捅破。
我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
沈宴州伸手轻拉我手腕,稍一用力,就将我带得跌坐在他腿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想撑着他的肩膀起身:“别这样。”
他牢牢圈住我的腰,掌心贴着我后腰的肌肤,力道大得让我挣不开。
男人的气息笼罩下来,他下巴抵在我颈窝,声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叶小姐,我已经很克制了。难道你想憋死我吗?”
我没想到沈宴州这样高冷自持的男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到脸颊,我好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我僵硬地坐在他腿上,就连耳垂都在发烫,只能偏着头不敢看他。
可我脖颈处的肌肤却因为他下巴的轻抵而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圈在我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让我更贴近他的胸膛。
温热的呼吸扫过我泛红的耳廓,带着点刻意的挑逗:“怎么不说话?是想憋死我吗,嗯?”
我更窘迫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他还不肯放过我,指尖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他眼底盛着细碎的笑意,深邃得像漩涡,语气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看着我,叶昭昭。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我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在他的逼视下,我硬着头皮反客为主,道:“你不是说你不想当西门庆?所以,沈律师能不能别帮顾时序了?只要你不插手,我觉得,我还是有很大可能胜诉的。”
我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他会同意,毕竟,我当初跟自己的律师都是签了委托书的,怎么就可能轻易解除委托关系?
可我没想到,沈宴州只回答了我一个字:“好。”
“嗯?”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你……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沈宴州眉峰微挑,道:“你现在算半个我的女人,我不做欺负我女人的事。”
我被他说得心跳微乱,却又泛起悸动的甜。
虽然我觉得像顾时序那种性格,跟他解除委托协议都不会那么简单。
可那是沈宴州啊,我相信他总有办法的!
这时,沈宴州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今天霍明琛查的那些证据,不足以把苏雅欣和她母亲定罪,甚至连起诉的理由都不充分。我让人去监狱里搞周昊天的口供,但他不肯承认有人指使。你那天被绑架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那我要说了,你会生气吗?”
沈宴州顿了下,道:“跟顾时序有关?”
我点点头,道:“要是你不喜欢听关于他的事,我就不说了。”
沈宴州深邃的眸子锁在我身上,道:“比起吃醋,我更在乎你的安全。我只是脾气不太好,但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他这番话虽然没有任何情啊爱啊的字眼,但却比情话还要动听。
就这样,我说了顾时序的初恋苏念恩的事。
沈宴州静静地听着,可他看我的眼神却也愈发柔软起来。
听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问我:“所以,你怀疑顾时序的初恋还活着,而且故意给你打了那通电话把你引到地下室?”
“嗯。”
我遗憾地说:“当时我手机里还有她进出我妈病房的监控,可惜我被绑架之后,手机也弄丢了。那个卫星监控是我当时着急时买的,没有云端上传功能。所以,手机丢了之后,那些监控也找不到了。现在只能去我妈住院的医院调那天的监控,我记得差不多的时间。”
沈宴州按了按眉心,无语地说:“这么重要的线索你该早点告诉我。如果那个叫苏念恩的女人是有备而来,那医院里的监控,我想也已经被处理掉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现在立刻去我妈住院的地方查那天我被绑架之前关于苏念恩的监控。
高朗答应了之后,犹豫了一下,道:“沈律,您……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海城啊?律所事情比较多。沈氏那边也有不少决策等着您,我实在扛不住了。”
“明天就回。”
沈宴州言简意赅地说完,挂了电话。
听到明天就回海城了,我虽然高兴可以见到珊珊和朵朵,但随之而来的,也有些郁闷。
毕竟,这几天在江城真的很放松,每天无忧无虑到不想再接触那些烂人烂事。
可有些事,终究是要回去面对的。
就例如,跟顾时序做个了断。
……
海城。
顾氏庄园里,姜淑慧的怒骂声震耳欲聋。
“我们都被叶昭昭这个贱人给骗了!果然贱人就是贱人,真是老天无眼,没让她彻底留在缅甸!”
姜淑慧说完,看向儿子:“亏你还跑到寺庙为她祈祷,可惜,人家早都得救了,连说都不跟你说一声!”
苏雅欣在一旁附和着:“是啊,时序哥的腿都差点为了她跪废,那晚回来又发了高烧。叶小姐心也太狠了!”
她们一唱一和,可顾时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叶昭昭‘得救了’这三个字上。
他追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确定吗?”
姜淑慧冷哼了声,道:“为了让雅欣跟你的事尽快定下来,我亲自去警局咨询人口失踪多久能销户。我报出叶昭昭的名字,人家警察亲口告诉我的,这还能有错?”
顾时序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他严肃地望向母亲,道:“谁让你去给叶昭昭销户的?哪怕她真的失踪了,她也是我太太!我说过,以后你们不要再管我的事!这次昭昭大难不死,我会好好珍惜她,谁再为难她,就是跟我过不去,别怪我翻脸!”
他这话是说给姜淑慧的,可苏雅欣听在耳里,却暗暗攥紧了拳头。
为了跟他在一起,她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还故意跌下楼梯流产,可他呢?叶昭昭只是失踪了一下,就彻底让他改变了。
那自己这么久的付出,究竟算什么?
姜淑慧更是怒不可遏,道:“我告诉你,是沈宴州把她救回来的,也就说她这几天都是跟沈宴州在一起。谁知道这对奸夫淫妇都做了些什么?也就你这个痴情种,为她白白担心这么久,连身体都不要了!”
顾时序听到这儿,心里自然很难受。
可无论怎样,这些难过都抵不上叶昭昭平安被救的消息,他现在更多的是庆幸和失而复得的激动。
他对母亲道:“我跟昭昭走到现在,是我的不信任造成的,是我误会了她太多。我现在相信我的妻子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如果你继续这么说她,就请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这次她回来,也请你不要再来这边打扰我们的生活。逢年过节,我会去看你。”
姜淑慧愣住了。
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
她辛辛苦苦为他筹划,可他倒好!
一口一个‘你’,刚才说出的话,这不就是要跟她决裂的节奏吗?
而苏雅欣更是岌岌可危,要是顾时序连姜淑慧都不在乎了,又怎么可能再把她放在眼里呢?
就在姜淑慧气得说不出话时,苏雅欣小声开口道:“时序哥,这几天你养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我看着你对叶小姐情深意重,我实在是心疼你。那天,叶小姐和沈律师上电视了……”
顾时序眉峰紧蹙,道:“上什么电视?”
苏雅欣拿出手机录像,道:“我那天看了个旅游节目,随手录下来的。你在大雨里为她下跪祈福的时候,她正在江城跟沈律师约会,游山玩水。还接受了一个旅游记者的采访,两个人差点被人认成夫妻。可想而知,他们的举止有多亲密。”
顾时序看着眼前的视频,沈宴州和叶昭昭靠得很近,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那春风满面的样子,是真像恋爱中的男女啊!
尤其是在沈宴州接受采访时,叶昭昭看他的眼神,那叫什么来着?
哦,对,叫“望夫眼”。简直充满了欣赏和崇拜!
可曾几何时,叶昭昭也是这般望着他的,她对他笑的时候,眼中仿佛盛满了星星。
而现在,他想看一看叶昭昭的笑容,竟是从电视上看见她对着别人笑的这般幸福。
顾时序捏紧了手机,心在颤抖,手也在发抖。
苏雅欣见他如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姜淑慧仿佛又得到理了,道:“这下你该知道谁对你是真心,谁对你是假意了吧!这个小贱人跟沈宴州游山玩水,却还让宋今若骗你。简直太可恨了!她是恨不得你为她担心死,这么一来,连婚都省得离了,奸夫淫妇直接就能结婚了!”
顾时序不想再看这段视频自虐,直接关掉手机丢到一旁,道:“沈宴州救了她,为了消除她的恐惧,带她去玩玩也正常。采访的最后,沈宴州自己不是都说了,他们是‘朋友’。”
“这话你也信?”
姜淑慧快要被气吐血了,她道:“时序啊,你醒醒吧!沈宴州这是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不给我们留下话柄。人前两人都这么亲密,人后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的事啊!”
“够了!”
顾时序的吼声打断了姜淑慧的话。
他冷厉的目光看着姜淑慧,道:“刚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不要再诋毁她!以后,谁都不准再诋毁她!”
不等姜淑慧再说什么,他冲外面道:“刘妈,送客!”
“你!”
姜淑慧被气得狠狠喘着气。
苏雅欣看出顾时序的决心和绝情,她眼里晕开泪水,楚楚可怜地说:“时序哥,你说过,你会娶我,对我负责的。叶小姐回到你身边,那我……怎么办?”
顾时序望着她的时候,眼神缓和了些,低低地说:“抱歉,雅欣。昭昭离开我的这些日子,我以为我要彻底失去她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我没办法离开她,是我离不开她!至于你,我可以给你补偿,无论是钱、资源还是名利,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给你!但是我希望昭昭回来以后,我们……我不要再见面了。”
说到这儿,他仿佛在畅想未来的日子,道:“以后,我有昭昭这个太太,还有朵朵这个女儿,就够了!这段时间,当我失去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她,一个女儿,我的人生就完整了。”
苏雅欣脸色煞白,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了。
叶昭昭甚至没有在顾时序面前出现,她仅仅是失踪了一下,就夺走了她快要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