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妞儿毫不犹豫,“只要大人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凌初看得心酸。
他们这些草民,平安者劳碌一辈子只求果腹,不顺遂的这条命随时都没了。为了苟活,再卑微也愿意。
辛和钰很痛快,他要杨妞儿继续留在月轻身边,帮他盯着常大夫的一举一动。
“啊?”杨妞儿压根不认识常大夫,也不知道月轻在他那。辛和钰给凌初递了个眼色,凌初了然。
不能说的,她自然不会提。
为了表示会对杨妞儿负责到底的诚意,凌初把她领进自己院中。杨妞儿自跟她离开府署就魂不守舍的,终是没忍住问道:“三娘……埋在哪儿了?”
凌初帮她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勉强挤出笑意,“你认识徐瞎子吗?”
杨妞儿一愣,随即释然,“是挺好,比葬在张家好。”
凌初翻找出几套适合杨妞儿的衣服,一股脑塞给她,又让婆子今晚多做几个菜。
两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坐在一起,居然有很多话说。
凌初提了两句,那年她们逃离后的事情,老田家再也没娶到媳妇,也算是报应。张百田续弦的柳幺娘,比她的姐姐幸运一点。
说到这个,凌初贴近杨妞儿,自豪说道:“是我家大人做主,让张百田去服徭役的。底下那群小吏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张百田回不去了,柳幺娘守活寡也胜过被娘家再嫁一次,现在她一个人在张家过日子也挺好。”
望着凌初亮晶晶的眼睛,杨妞儿嘴一瘪,“辛大人真是个好人。”
“那当然!”凌初扬起下巴,“我家大人是难得的真心为民的好官,所以你放心好了。”
杨妞儿用力点头,又被凌初问起:“所以你当初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被月轻要走的?”
“我……”杨妞儿扭着衣角支支吾吾,“我杀人了。”
凌初错愕,“被人强迫……所以失手了?”
“不是,是我自己抄起花瓶砸下去的。”杨妞儿就差把衣角拧出死结了,凌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置之不理?这好歹是人命。
可……
“你、你杀了谁?”
杨妞儿不敢说,最后被凌初又是哄又是劝的才说了实话。
“是钱老爷。我……我那天突然看到他也是慌了神。”
“啊?”凌初绕不明白了,“不是啊,钱渊是死在——咳咳,死在他堂兄手里的,这案子还是大人带着我一起查的。”
这回换杨妞儿纳闷了,“可我真砸了啊,当时他都倒地上了。”
她真没说谎,那天晚上她看到钱渊骂骂咧咧迎面走过来的时候都吓蒙了,好在钱渊没认出她。她一不做二不休,抄起花瓶跟着钱渊到了恭房外面,就把他活活砸死了。
“当时月轻娘子恰好看到了,我求她别说出去,她问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人以后,就让她给她做丫鬟。”
“对啊,钱渊又没认出你,你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凌初问。
杨妞儿眨着她水蒙蒙的大眼睛,“因为三娘还在钱府,还有那么多妾室,她们都是被拐来的。我要是不杀了钱渊,她们都活不成啊!我不能自己逃出来了就不管她们死活吧?我也得救三娘一回啊。”
她好天真啊。
明明那么怕死,却凭着有恩必报的心,敢独自面对曾最害怕的男人。
凌初紧紧抱住她,“别怕,你没杀人,但钱渊第二天就死了,那些妾室也都活下来了。”
“真的?”杨妞儿欣喜。
就是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没准再早一点遇到钱渊,三娘也不会死了。
凌初问她:“当初你们是三个人一起逃的吧?另一个呢?被陈夫人救了以后去了哪儿?”
这个杨妞儿真不知道,她只是在陈夫人手上见到了芳姐绣的帕子,又听陈夫人说确实在山里救了个女子。
不过那女子不肯跟她回来,她给了点银钱和备急的药就没再管了。
“山里?”凌初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希望和凌初口中那座山扯上关系,看来还得去向陈夫人探探口风才行。
不止如此,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一时心绪太杂,只能留着以后慢慢捋清了。
“对了,差点忘了交代常大夫的事。是这样,常大夫今日救了我和月轻,但他府里有个年轻高挑的男人,你看看是不是当初送你去烟仙馆那个?多留意他和常大夫的动静,还有他家每日会有哪些人进出。”
凌初握住杨妞儿的手,“你很聪明,也很有眼色,连我一开始都没看出你有问题,别人也不会比我厉害到哪儿去。看到什么也不用做声,回头会有人找上你的。”
为了活命,杨妞儿是会说谎的,加上在青楼待过,又跟着月轻,也学了点本事。
有她在月轻身边,总比安排别人更让人省心。
第二天,凌初就亲自带着杨妞儿去了常家,月轻见了她是真的高兴,只是听到给她赎身的人是辛和钰时不免疑惑。
她以为是凌初卖的面子,正要道谢就被凌初拦住。
“与我无关,是大人恰好知道了,妞儿就是他之前经手的一个案子里受害的苦主。如今案子是结了,却没人还妞儿一个公道,大人这才做一次善人。”
月轻何等聪明,知道自己替杨妞儿隐瞒的事已经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不由松口气。
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但这毕竟是常府,月轻说话不便,只能在送凌初出门的时候,凑到她耳边含糊道:“其实……那天晚上不止我一个人陪着康神医的。”
“什么?”凌初气闷,余光扫了眼周围,确认无人才敢压低声音质问:“你现在才说?!”
“我这不是……还抱有一丝奢望吗?”月轻叹道:“那天我准备伺候康神医时,夫人进来了,把我拉下床好一顿打。而且……”
月轻像是彻底放弃了私心,决然道:“而且康神医吐了。”
“吐了?”
凌初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康堰根本不是死于助兴药!
月轻明明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却替真凶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