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温泉庄的薄雾还未散尽,何青云已经站在了庄子后院那片被温泉水滋养得油绿发亮的菜畦旁。
李重阳昨夜的提议,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心中平静的湖面,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要在京城这潭深水里立足,光靠街边小店的吆喝声是不够的,必须一炮打响,让那些真正掌握着话语权和财富的人,亲口尝到“汉寿粉”的滋味。
“京城的富贵人家,吃的是排场,是新奇,更是个脸面,”李重阳提着个小竹篮走过来,篮子里是刚摘下的、还带着露水的黄瓜和番茄,“所以咱们这‘品鲜宴’,菜式不能多,但道道都得是独一份的精细。”
何青云掐了根黄瓜,在裙摆上蹭了蹭,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在齿间迸开:“我明白你的意思,寻常的酸菜炖肉肯定上不了台面,得换个做法。”
她用指尖在湿润的泥地上画起来:“主菜,就叫‘游龙戏凤’,用庄子里养的走地鸡拆骨,塞进泡发好的粉条和切成细丝的火腿、菌菇,用荷叶包了,文火慢蒸。粉条吸足了鸡油和火腿的咸香,鸡肉又浸了荷叶的清气,保管他们没吃过。”
李重阳的眼睛亮了,他看得出这道菜的巧思,既有新意,又显功夫,名字也讨喜。
“凉菜呢?”他追问道。
“凉菜就叫‘翡翠银丝’,”何青云又画了个圈,“把粉条煮熟了过冰水,拌上用黄瓜和蒜泥调的汁,清爽解腻,最适合配着酒吃。”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做一道汤,就用庄子里新收的南瓜,去皮蒸烂了捣成泥,加了高汤和牛奶熬成金汤,里面卧上几根烫熟的粉条,撒点杏仁碎,取名叫‘金汤白玉’。”
三道菜,一道主菜,一道凉菜,一道汤品,皆以粉条为核,却又各有风味,李重阳听得直点头:“好!菜式有了,那这请帖该送给谁,就交给我来办。”
他转身回屋,取来笔墨纸砚,在院里的石桌上铺开,笔尖蘸饱了墨,在泛黄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个名字。
“吏部李尚书家的公子,上次去翰林院给平安送饭时见过,是个爱尝鲜的;城西绸缎庄的王掌柜,他家的生意遍布京城,夫人最爱办茶会,请了她,就等于请了半个京城的贵妇圈;还有翰林院的王学士,他最爱写些美食点评,一首诗能让一家小馆子声名鹊起……”
他一边写,一边分析着每个人的喜好和在京城里的分量,何青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的模样,比聚香居的流水账还吸引人。
三日后,十几份用上好洒金笺写的请帖,由安阳王府的侍卫悄悄送往了京城各处府邸。
消息很快就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传开了。
“温泉庄?就是那个太后赏给聚香居老板娘的庄子?”
“听说那里的温泉水能养颜,种出的菜都带着股灵气呢?”
“请的是‘品鲜宴’,说是要尝一种叫‘汉寿粉’的吃食,也不知是什么稀罕物。”
一时间,议论纷纷,收到请帖的人家,无不将此事看作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毕竟这请帖可是经了安阳王府的手,谁也不敢怠慢。
宴席定在五日后的傍晚。
这几日,整个温泉庄都忙碌了起来。
刘雨兰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将庄子里的厢房和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棂上的冰裂纹都用细布擦了三遍,石桌石凳更是用温泉水冲洗得泛着青光。
何远星则跟着凌煕,在药圃里挑拣着最新鲜的薄荷和金银花,凌煕说要在宴席的茶水里加些清火的草药,免得贵人们吃多了上火。
后厨更是忙得热火朝天,何青云亲自坐镇,指挥着王师傅和几个帮厨准备食材。
从汉寿县运来的粉条被她用温水泡发,一根根晶莹剔透,在清水里像游动的银鱼。
庄子里养的鸡宰了五只,只取最嫩的鸡胸肉和鸡腿,剩下的骨头全都吊了高汤。
李重阳则带着人布置宴席的场地,他没把桌子摆在寻常的厅堂,而是选在了温泉旁那片开阔的草地上。
几十张小巧的紫檀木方桌错落有致地摆开,每张桌上都铺着春桃新绣的桌布,青碧的底色上绣着几笔写意的荷花。
桌上摆着一套青瓷餐具,旁边是插着几支秋菊的白玉小瓶,晚风拂过,温泉的水汽混着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宴席当天傍晚,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第一辆马车就缓缓驶入了温泉庄。
车上下来的是吏部李尚书家的公子,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手里摇着一把洒金折扇,眉眼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审视与挑剔。
“这地方倒还雅致,”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温泉氤氲的水汽上,微微点头,“只是不知,这所谓的‘山野奇珍’,是否配得上这番景致。”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显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何青云与李重阳相视一笑,并肩迎了上去,她知道,今晚这第一炮,能不能打响,就看这头一桌客人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