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放榜前的最后一个清晨,京西宅院的鸡还没打鸣,何青云就踩着露水进了厨房。
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冒泡,白花花的面条在沸水里翻滚,像一群嬉戏的银鱼,蒸汽漫过木盖的缝隙,在房梁上凝成细密的水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像在倒计时。
“姐,水开了!”何远星背着小药箱在灶台边蹦跳,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轻晃,“张姐姐说下马面要煮得筋道,咬起来才有劲儿,就像平安哥答题时的笔锋。”
何青云笑着往锅里撒了把盐:“这是温泉庄新磨的麦粉,比城里的更有韧劲,平安最爱吃这样的面。”
她一边说一边用长筷搅动面条,防止粘连,面条在沸水里舒展腰身,散发着淡淡的麦香。
灶台上早已摆开了一溜儿陶碗,里面盛着各色浇头,香气在厨房里交织成网。
最惹眼的是酸菜牛肉浇头,酱红色的牛肉块切得方正,浸在油亮的汤汁里,旁边堆着翠绿色的酸菜丝,酸香混着肉香,引得何远星直咽口水。
“红烧肥肠得多炖会儿才够软。”
何青云掀开砂锅盖,一股浓郁的卤香扑面而来,肥肠在红亮的汤汁里轻轻晃动,每段都炖得油光锃亮,用筷子一戳就能看见里面细腻的肌理,汤汁里还卧着几块炖得酥烂的土豆,吸饱了肉香。
旁边的白瓷盘里,番茄鸡蛋浇头红黄相间,金黄的蛋液裹着鲜红的番茄块,汤汁浓稠得能挂在勺上,撒上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还有香菇青菜浇头,菌香混着菜香,炸酱浇头,肉末在黄酱里咕嘟冒泡,甚至还有凌熙特意送来的黄芪鸡汤浇头,清亮的汤里浮着黄芪和枸杞,温补又鲜香。
“娘,您闻闻香不香?”何远星端着碗番茄鸡蛋浇头跑到东厢房,刘雨兰正对着铜镜描眉,嘴角的燎泡早已消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她接过碗深吸一口气,笑着点头:“香!比聚香居的招牌面还香,平安见了定要多吃两碗。”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何平安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襕衫,背着书箱大步流星走进来,发梢还沾着路上的尘土,眼里却亮得像藏了星辰。
“娘!姐!小妹!我回来了!”他放下书箱,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却难掩兴奋。
“可算回来了!”刘雨兰迎上去,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指尖抚过他蹭脏的袖口,眼圈瞬间红了,“瘦了,黑了,在考场没遇到难题吧?”
“娘放心,一切都好!”何平安笑着拍胸脯,“先生说我答题时笔都没停,定能高中!”
何青云端着刚出锅的面条走来,白瓷碗里的面条堆得像座小山,上面浇了勺酸菜牛肉浇头,牛肉的香混着酸菜的酸,瞬间漫开来。
“先吃面,这面得趁热吃才暖身,”她往他手里塞了双竹筷,“快尝尝这些浇头,都是你爱吃的。”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何平安捧着大碗面条,先舀了勺红烧肥肠浇头,肥肠在嘴里轻轻一抿就化开,卤香混着油脂的香在舌尖爆开,炖软的土豆吸饱了汤汁,沙沙的口感格外解腻。
他又拌了些番茄鸡蛋浇头,酸甜的汤汁裹着筋道的面条,吃得额头冒汗,连说“够味”。
“考场的题目虽难,但我都答上来了!”何平安放下筷子,眉飞色舞地比划,“那道《民生策》正好考了农桑水利,我把温泉庄种水稻、挖水渠的法子都写进去了!”
他拿起个白面馒头,抹了勺炸酱浇头:“还有策论里的经义题,我引用了《农政全书》里的句子,定然没有问题!”
刘雨兰往他碗里添了些黄芪鸡汤浇头:“慢点说,先喝汤润润喉。”
她看着儿子眉飞色舞的模样,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我就知道你准行,从小背书就过目不忘。”
何远星抱着碗面条凑过来,仰着小脸问:“平安哥,我给你准备了上好的砚台,就当是恭祝你一举夺魁啦。”
“远星真懂事。”何平安笑着揉她的发顶,“等过两天,哥哥就带你去逛京城的书坊,给你买最好的笔墨纸砚。”
何青云端来刚切好的酱牛肉,码在盘子里像朵盛开的花:“看你这自信的模样,定是考得不错,这些浇头还够不够?不够再给你做些糖醋排骨的。”
“够了够了!”何平安连连摆手,又扒了一大口面,“姐做的酸菜牛肉浇头最好吃,比聚香居卖的还香,酸菜脆,牛肉嫩,汤汁拌面条绝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满桌的碗筷上,映得油亮的汤汁泛着金光。
何平安说着考场上的趣事,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凝神回忆,家人围坐倾听,笑声混着吃面的呼噜声,像首温馨的歌谣。
“等放榜那天,咱们去温泉庄办桌宴席,请大伙好好庆祝庆祝,”李重阳举起粗瓷碗,里面盛着新酿的米酒,“我这当姐夫的,定要敬平安三大碗!”
“那得等我高中了再说!”何平安笑着与他碰碗,酒液溅在桌布上,像朵盛开的红梅。
他望着满桌的家人,只觉得碗中的面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因为里面藏着的,是家人的牵挂与期盼,是无论走多远都能感受到的温暖。
暮色降临时,何平安捧着肚子坐在廊下,何远星给他捶着背,刘雨兰在旁边缝补他磨破的袖口,何青云则在厨房收拾碗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着远处的虫鸣,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