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翰林院的朱门,何青云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站在石阶下,指尖划过盒面上精致的缠枝纹。
这是李重阳特意让人打的紫檀木食盒,分层装着她连夜准备的吃食,最底层还垫着层棉絮,确保带到时还是温热的。
“这位姑娘找谁?”守门的老仆见她面生,佝偻着背上前询问,花白的胡须在风里轻轻晃动。
“劳烦老伯通报,我找何平安,”何青云笑着递过块刚出炉的柿子饼,甜香混着面香漫开来,“我是他姐姐,来送些家里做的吃食。”
老仆刚要转身,就见回廊尽头跑来个熟悉的身影,青布襕衫的袖口沾着些墨痕,正是何平安。
“姐!你怎么来了?”少年脸上带着惊喜,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手里还攥着卷刚誊抄好的策论。
他身后跟着几个穿同款襕衫的少年,为首的正是吏部李尚书家的公子,上次在聚香居吃过她做的麻辣烫,见了何青云便拱手笑道:“原来是何姐姐,我说谁能把柿子饼做得这么香,老远就闻见了。”
何青云刚要说话,就被涌上来的少年们围住,个个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
“何姐姐可算来了!”个圆脸少年伸手就要去掀食盒,被李公子拍了下手,“没规矩,让何姐姐先进屋。”
翰林院的偏院种着几株金桂,细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
何青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分层打开时,香气瞬间漫开。
最上层是码得整齐的柿子饼,金黄的饼体上裹着层白霜,咬一口能拉出丝甜糯;中间层是陶罐装的牛肉酱,红油裹着细碎的肉粒,香得人直咂舌;最底层则是腊肠和笋干,都是刘雨兰亲手晒的,透着阳光的味道。
“这牛肉酱看着就下饭!”李公子拿起块刚蒸好的白馒头,挖了勺酱抹上去,大口咬下时,酱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引得众人哄笑,“比我家厨娘做的还香,何姐姐可得教我两手。”
何平安红着脸往同窗手里塞柿子饼,指尖触到饼体的温热,想起小时候在白云村,姐姐总把烤得最软的红薯偷偷塞给他,如今虽换了地方,这份暖意却丝毫未减。
“这是我姐用温泉庄的柿子做的,”他语气里带着骄傲,“晒了整整半月,甜得一点不涩。”
个穿月白襕衫的少年捧着块柿饼,忽然咂咂嘴:“这柿饼比我家铺子买的还糯,里面的核都剔得干干净净,何姐姐手真巧。”
他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往日最是挑剔,此刻却吃得眉眼弯弯。
何青云笑着给他们分腊肠:“这是用庄子里养的土猪肉灌的,加了些花椒去腥,蒸米饭时切几片铺在上面,香得能多吃两碗。”
少年们顿时炸开了锅,有的抢着要装腊肠,有的举着馒头往牛肉酱里蘸,连平日里最拘谨的寒门学子都放开了些,捧着柿子饼凑过来,小声问:“何姐姐,这柿饼的白霜是自然结的吗?我娘总说外面买的是撒了糖粉的。”
“是自然结的,”何青云耐心解释,“得选霜降后的柿子,去皮后挂在通风处慢慢晾,夜里结霜白天晒,反复半月才能成,甜里带着点清苦,最解腻。”
何平安坐在石凳上,看着姐姐与同窗们谈笑风生,只觉得眼眶发烫。
刚入学时他还怕自己出身乡野被排挤,没想到这些世家子弟虽有些傲气,却从没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尤其是李公子,见他抄书抄得晚,总留着盏灯等他,今日见姐姐来了,更是热络得像自家人。
“何姐姐,平安兄的策论写得真好,”个瘦高少年忽然开口,手里还捏着半块柿饼,“上次模拟秋闱,他的《民生策》得了先生的批语切中要害,我们都在向他请教呢。”
何平安的脸瞬间红透,连忙摆手:“都是大家抬举,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们学习。”
李公子笑着拍他的肩:“平安兄就是太谦虚,上次讨论《农桑论》,你说的那些温泉庄种水稻的法子,连先生都赞接地气,我们这些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哪懂这些。”
何青云听着,心里暖融融的,她看着弟弟与同窗们相处融洽,那些曾担心的“门第之别”,在真诚的交往中早已荡然无存。
少年们围着石桌,有的争论策论里的观点,有的抢着品尝带来的吃食,金桂的香气混着食物的暖香,在庭院里缠成一团,格外动人。
“这腊肠蒸着吃最香,”何青云指着陶罐,“你们若是不嫌弃,拿些回去尝尝,让厨房切了蒸米饭,保证下饭。”
“不嫌弃!不嫌弃!”圆脸少年连忙递过个油纸包,“何姐姐多给些,我娘总说外面买的腊肠太咸,肯定不如家里做的好。”
李公子也取过个空盒:“我要些牛肉酱,上次在聚香居吃的麻辣烫就惦记这口,配面条肯定绝了。”
何青云笑着给他们分装,看着少年们捧着吃食笑闹的模样,想起自己刚穿越时,何平安还是个躲在学堂外偷听的怯懦少年,如今却已能在翰林院与众人谈笑风生,眼底的光比桂花瓣还亮。
“秋闱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悄悄拉过何平安,从袖中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凌熙给的安神茶,“夜里别熬太晚,记得泡茶喝,免得上火。”
何平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忽然道:“姐,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先生说我只要正常发挥,中个举人没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是……有点想娘做的花馍,还有庄子里的烤红薯。”
“等考完试,咱们回温泉庄住几日,”何青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让娘给你做花馍,管够。”
正说着,远处传来先生的咳嗽声,少年们顿时作鸟兽散,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柿子饼,李公子跑了两步又回头:“何姐姐,等平安兄考完,我们去聚香居捧场,还吃你做的麻辣烫!”
“一定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何青云笑着应下,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身收拾食盒。
何平安送她到门口,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锭银子:“这是我攒的月钱,姐你拿着,给娘和小丫做新衣裳。”
何青云推回去,却被他按住手:“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不安,以前总让你和姐夫照顾,现在我能挣钱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何青云打断:“傻小子,一家人说这些干啥,你好好备考,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
她往他手里塞了块柿饼:“快回去吧,别让先生等急了。”
走出翰林院时,桂花香更浓了,何青云回头望了眼那朱红的大门,仿佛还能听见里面少年们的笑闹声,混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响,像首轻快的歌。
马车驶回聚香居时,李重阳正在柜台后算账,见她回来便笑着迎上来:“平安怎么样?没给你惹麻烦吧?”
“他乖着呢,”何青云接过他递来的凉茶,抿了一口道,“和同窗们处得很好,那些公子哥也没嫌弃他,还抢着吃我带的柿子饼。”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食盒底层掏出个小纸条,上面是何平安写的字:“姐,李公子说秋闱后想请聚香居的厨子去他家教厨娘做牛肉酱,给的工钱很高,你考虑考虑。”
李重阳凑过来看了,笑着摇头:“这小子,还学会给你揽活了。”
何青云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将纸条仔细收好:“等他考完试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安心备考。”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聚香居,柜台后的账本上,“秋闱”两个字被何青云用红笔圈了圈,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柿子饼,像颗甜蜜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