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莺忍不住笑出声,嘴角弯成一弯浅月。
“我没难过啊。”
她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我自己心里有数,手艺如何,我自己最清楚。有人不喜欢也正常,总不能逼着别人硬吃吧?”
她说得坦然,没有一丝委屈。
“没难过就好!”
旁边的大丫头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那我来给您添柴火,您忙得差不多了,赶紧歇会儿。”
“我来把奶茶倒进茶壶里。”
“我屋里有把躺椅,谁去帮我搬来,给姜老板坐着?”
成厨娘站在一旁,一边指挥一边张罗,嗓门响亮,“姜老板今天辛苦了,得好好歇一歇!”
姜莺心里一热,眼眶微微发烫。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别的活儿要干。”
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拿人钱在这儿做饭,哪能躺着享清福?”
她笑着摇头,“传出去也不好听,别人还以为我恃功而骄呢。”
这群人,虽然吵闹,却是真心待她好。
她心里暖着,手上的活儿也不觉轻快了几分。
姜瑜看着那边一群小丫头围着姜莺忙前忙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怎么没人给我们师傅也搬把椅子来?”
他小声嘟囔。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了一眼姜三爷的背影。
姜三爷听见了,回头瞪他一眼。
“是来干活的,还是来享福的?”
姜三爷语气冷淡。
说完又瞄了姜莺一眼。
她不争不抢,也不生气。
这份定力,让姜三爷不由得心生几分欣赏。
他在酒楼干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他并不习惯,甚至有些陌生。
姜三爷压下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低头继续忙手里的菜。
成管家刚走一会儿,前头就开席了。
厨房外传来喧闹的人声,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小厮拿了姜三爷那边的菜,用托盘稳稳端起。
丫鬟们则端着另一部分菜去花厅。
成厨娘特意叮嘱:“奶茶就这些,一共二十壶,都小心点端,别洒了。”
每一壶装的量其实很有限,最多够三四个人分饮,珍贵得很,自然不能浪费。
这时,成夫人正陪着成老夫人和客人聊天。
她时不时为老夫人添茶,又替客人布点心。
大嫂容氏也在一旁陪着,手里捧着个绣帕,轻声细语地附和着。
宴席摆的是流水席。
一条人工开凿的曲水小渠贯穿花厅中央。
侍女在上游倒水,水流缓缓推动着漂浮的菜盘,顺着弯弯曲曲的水道缓缓漂下。
客人坐在水边,伸手就能夹到自己面前漂过的菜肴。
这种吃法,是从“曲水流觞”的老习俗里改来的。
古人以酒杯随水漂流,赋诗作对,如今演变成以菜盘代酒杯,取其意趣。
按规矩,得上二十四道菜,姜莺和姜三爷一人做十二道。
本该是势均力敌的较量,也是一次厨艺的展示。
可现在,二十四道直接砍到十二道,少了一半。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姜三爷眉头一皱。
席上女眷们边吃边聊,起初只是说些家长里短,哪家的小儿会走路了,谁家的绣活最出色。
后来话题慢慢转到眼前的食物上。
“这个小饼干真香,又薄又脆,入口即化,我以前怎么没买过?是椒香楼新出的点心?”
“我昨天才让人去椒香楼打听,根本没出新品。”
“听说是成家大爷从京城请了御膳世家的姜三爷来掌勺,应该是他做的吧?这手艺,绝非常人能及。”
“肯定是啊,太好吃了!这味道真是绝了,果然是姜家传人做出来的东西,技艺精湛!”
“那个山楂球也特别开胃,吃一颗就让人胃口大开,特别适合宴席上解腻。还有那盘小麻花,金黄酥脆,根本停不下来……还有这蜂蜜小酥饼,真是难得的美味。”
王如容和景宴坐在一起,两人并肩而坐。
他们听着两边母亲热烈地聊着点心的味道,互相看了一眼。
王如容眉间微蹙,景宴则神情复杂,有几分忍俊不禁。
两人同时望向主位上的成羽蔷。
她听见席间众人纷纷夸赞这些点心是姜三爷亲手所做,眼神顿时一暗。
“娘,您少说两句吧……”
王如容悄悄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拉了拉王夫人的袖子。
王夫人正吃得高兴,闻言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
“你这孩子怎么了?扭扭捏捏的,难得遇到姜三爷这样的名厨,手艺这么出众,咱们多吃点怎么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说完,她还意犹未尽地回头,“再去上一盘小饼干来,刚才那盘还没尝够呢。”
王如容一时无言以对心。
成老夫人和容氏也不清楚这些点心究竟是谁做的,刚才只是随意尝了几口,发现味道出奇地好。
只有成夫人心里清楚,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姜三爷做的,全都是姜莺的手艺。
姜三爷做的,就只有上面那几盘早就凉透的桂花糕和茯苓糕,几乎无人问津。
不是说他的糕点不好吃,姜三爷毕竟是姜家老字号的掌勺师傅,手艺稳当,味道纯正。
可跟姜莺这些小吃一比,谁还愿意吃那些天天都能见到的蒸糕呢?
容氏尤其喜欢那盘小麻花连着吃了好几根。
“这小麻花真香,我在京城那些大酒楼里从没吃过这么地道的,看来这次给娘办寿宴,姜三爷是真下了血本,不惜成本地精心准备啊。”
成老夫人听了也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手艺,一看就是用心了。明日一早,得让人去厨房好好谢谢姜三爷,顺便问问方子,以后家里宴客也能照着做。”
成夫人坐在一旁,听着这话只觉心头一梗。
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喊了声:“娘,大嫂。”
成老夫人和容氏闻声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意,“弟妹,有事?”
成夫人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桌上点心这么多,花样各异,味道也各不相同,未必……未必全是姜三爷的手笔。”
容氏听了,掩嘴一笑,“可不是嘛,我早就瞧出来了。那两盘蒸糕不还在那儿摆着吗?一点没动,冷冰冰的,跟这些酥脆小点一比,蒸糕都显得老气横秋了,像是上一辈的东西,不合年轻人胃口了。”
成夫人听了这话,只能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