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骡车停在静心庵前面。
夏沐连忙扶着黄小衣下车,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个小尼姑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
“夏施主可是来寻吴师太的?”
夏沐连忙点头:“正是,我们带孩子来求医,还请小师傅引路。”
小尼姑应了声“施主随我来”,便转身往庵内走。
穿过庭院,青石路两旁的银杏叶被秋风染得金黄,簌簌落在肩头,可众人却没半分赏景的心思。
来到一间雅致的禅房外,小尼姑轻轻敲门:
“师太,夏施主求见。”
“进来吧。”禅房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
夏沐推开门,只见一位身着灰布僧袍、面容慈祥的老尼正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正是吴师太。
她连忙上前一步,语速急切:
“师太,求您救救这孩子!
他昨日落水后高烧不退,医馆束手无策,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吴师太放下佛珠起身,目光落在黄小衣背上的石头身上,原本平和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她快步上前,伸手掀开裹着石头的布条,指尖刚触到孩子的额头,眉头便紧紧拧起:
“好烫!
这可能是风寒入体引发的急热,耽搁不得!”
说罢,她转身对一旁的小尼姑吩咐:
“快取我的针匣和艾草来!
再打一盆温水,拿块干净的棉布!”
小尼姑应声快步离去,吴师太则引着黄小衣将石头放在禅房内侧的木榻上。
她小心地解开石头的衣襟,露出孩子瘦弱的胸膛,只见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喘息声。
“施主莫慌,老尼先施针稳住他的气息。”
吴师太安抚了黄小衣一句,这时小尼姑已捧着针匣回来。
她打开紫檀木针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针,针尖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吴师太洗净双手,取过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指尖在石头眉心处轻轻一点,随即手腕微沉,银针稳稳刺入穴位。
黄小衣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夏沐也屏住呼吸,她虽见过吴师太施针救父,却也知道鬼门十三针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性命。
只见吴师太手法极快,一根接一根的银针精准刺入石头的人中、百会、涌泉等穴位。
每刺入一根,她都会用指腹轻轻捻转针尾,神色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孩子手腕的内关穴,吴师太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长舒一口气,静静观察着石头的反应。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本烧得迷糊的石头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眉头微微舒展,脸颊上的潮红竟褪去了几分。
就连原本急促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平缓起来。
黄小衣惊喜地扑到榻边,声音发颤:
“石头!石头你感觉怎么样?”
吴师太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莫急。”
说罢,她取过小尼姑端来的温水。
她解下自己腰间的一枚当百铜钱,铜钱在水中仔细清洗后,吴师太开始用铜钱为石头刮痧。
她先用棉布在石头的后颈大椎穴处轻轻擦拭,待皮肤湿润后,这才用铜钱的边缘贴着皮肤,缓缓向下刮动。
起初刮出的是淡红色的痧痕,随着手法加重,痧痕渐渐变成深紫色,像是从皮肤里渗出来的淤血。
黄小衣看得心疼,却也知道这是在为孩子排毒,只能强忍着眼泪。
吴师太又转到石头背后,在两侧肺俞穴处轻轻刮痧,动作轻柔却不失力道,每刮几下便用温水擦拭皮肤。
“这大椎穴是诸阳之会,刮拭此处能驱散体表寒气;
肺俞穴主肺经,可缓解落水引发的肺腑湿寒。”
吴师太一边操作,一边轻声解释。
约莫一刻钟后,她将铜钱重新挂回腰间,再次探了探石头的额头:
“体温降下去些了,暂时不会再恶化。”
黄小衣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吴师太连连磕头:
“多谢师太救命之恩!
多谢师太!若不是您,我家石头怕是……”
话未说完,眼泪便汹涌而出。
吴师太连忙上前扶起她,语气温和:
“施主快起来,救人本就是老尼的本分。
孩子眼下虽有好转,但还需好生照料。”
她转头对小尼姑道:
“你先在这里守着,若孩子醒了,便喂他喝些温粥,切记不可让他受凉。”
随后,吴师太对夏沐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出禅房,来到庭院中的银杏树下。
秋风扫过,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下,吴师太望着满地落叶,神色又凝重起来:
“夏施主,老尼有话要跟你说。”
夏沐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师太,莫非石头的情况还有隐患?”
“确实如此。”吴师太轻叹一声,
“方才老尼用的是‘鬼门十三针’中的‘惊法’。
不过是强行提振孩子的精神,再配合刮痧排出体表寒气,只能解燃眉之急。
这孩子年纪尚小,落水后风寒入体极深,已伤及脾胃和肺腑,后续能否痊愈,还要看他自身的造化。”
夏沐眉头紧锁:
“那依师太之见,后续该如何医治?总不能一直这样悬着。”
“老尼会每日为他施针调理,再配一副驱寒养身的汤药,让他每日服用。”
吴师太缓缓说道,
“只是这病来得急,恢复起来慢,最少也要调理半个月。
这期间需得让孩子静养,不可劳累,更不能再受风寒,否则病情反复,后果不堪设想。”
夏沐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盘算。
眼下只能先让黄小衣在这里陪着石头,店里的事暂且先托付给父母和阿禾。
她抬头看向吴师太,语气诚恳:
“多谢师太费心,后续还要劳烦您多照看孩子。
所需的药材和膳食,我会让人按时送来,绝不让您为难。”
吴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施主不必客气,老尼自会尽力。
只是孩子能否挺过这一关,终究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咱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帮他罢了。”
夏沐望着禅房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
她知道,这场与病魔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