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跑得急,不过片刻就引着一名郎中匆匆赶来。
进门的是夏沐刚才见到的那位老郎中,这郎中约莫六十来岁,头发已半白,下颌留着山羊胡,走路时背微驼。
他没顾上歇气,先走到床边,伸手搭在石头腕上,手指轻轻捻着脉,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房内静得很,只听得见石头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孙郎中偶尔的轻“嗯”声。
黄小衣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目光紧紧盯着郎中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孙郎中才收回手,直起身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让黄小衣的心瞬间揪紧,连忙上前一步问道:
“郎中,孩子怎么样了?烧怎么还不退啊?”
孙郎中捋了捋胡子,眼神躲闪着没看她,只含糊道:
“脉象还是不稳,这风寒入体深,药效慢些也正常。
只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医馆今日病患多,实在腾不出空房了,你们还是先带孩子回去吧,按时煎药就行。”
黄小衣连忙恳求:
“这,孙郎中,要不还是让石头待在医馆吧!”
“我看他还这么不舒服,若是有什么变故,在医馆内也能及时找你。”
“我手里有银钱,孙郎中你无需担忧诊金!”
黄小衣此刻的心里全是石头,自然没有看出孙郎中的表现有什么不对。
然而,夏沐作为局外人,却更加冷静,一下子看出了问题。
刚才她来的时候,明明瞧见隔壁两间房都空着,怎么突然就没地方了?
再说石头这烧得滚烫的模样,分明是急症。
就算真有其他病人需要病房,也没把急症患者往外赶的道理。
她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孙郎中,方才我进来时,见丙、戊两间房都空着,怎么这会儿就腾不出地方了?
再者,孩子烧到这般地步,若是带回家,出了差错谁来担责?
您是郎中,总该知道高热不退对孩童有多凶险吧?”
孙郎中被问得一噎,脸色有些不自在,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强辩道:
“那两间房……刚有人订了,马上就到。
你们还是快走吧,别耽误了别人问诊。”
“订了?”夏沐冷笑一声,
“我倒是想知道,是哪位客人这么急,连急症孩童的救命时间都要抢?”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孙郎中,
“您老实说,是不是石头的病情有问题,您怕担风险,才想把我们赶走?”
这话戳中了孙郎中的心事,他身子明显一僵,眼神彻底慌了。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反驳:
“仁医堂是我的医馆,我让你走你就走!”
夏沐也懒得浪费时间,她摘下腰间的官印举到孙郎中面前。
“我乃尚食局采买,正六品女官,我的话随时都能上达天听。”
“我最后问一句,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着夏沐拿出来的官印,孙郎中脸色顿时变了。
他并不怀疑官印的真假,这玩意敢造假,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如果是个普通病患,他赶了就赶了,压根懒得解释。
古代可没有什么医疗准则,就算把人治死了,基本也无需负责,最多也就是影响医馆的名誉而已。
然而,眼下的病患却和官员扯上关系了。
一旦没处理好,他这个医馆可就要倒大霉了。
犹豫了片刻,孙郎中终于压低声音:
“这位大人……实不相瞒,这孩子的脉象虚浮得很,方才扎针喂药也没见好转,我实在没把握了。
我已经尽力了,属实是孩子太小了!病又来得太急!我实在····
若是……若是人在我医馆里出了差错,我这仁医堂的招牌就砸了。
还请女官大人体谅,带着孩子另寻高明吧!”
夏沐咬牙切齿地骂道:
“庸医!”
“治不了不能直接说嘛?”
夏沐心里暗骂一声,难怪迟迟不见好转,原来这郎中早就没了法子,却还耗着不说,白白耽误了这么久。
她自然想要砸了这破医馆,但是她也清楚,救人如救火。
石头现在可不能再耽搁了,夏沐没有跟这胆小怕事的郎中纠缠,转身对黄小衣道:
“别跟他废话了,咱们带石头走,去静心庵找吴师太!”
黄小衣虽不知静心庵在哪里,却知道夏沐定有办法,连忙点头,小心地将石头裹紧,重新背在背上。
阿禾也赶紧拎起包袱,三人快步往外走。
出了医馆,夏沐一眼就瞧见方才送他们来的骡车还在路边,车把式正靠在车辕上打盹。
她连忙上前叫醒他,掏出两倍的铜钱递过去:
“师傅,麻烦再送我们一趟,去清凉山的静心庵,越快越好!”
车把式见钱眼开,立刻精神了,接过铜钱塞进怀里,麻利地掀开布帘:
“姑娘放心,静心庵我熟,半个时辰准到!”
夏沐扶着黄小衣先上车,随后才坐进车里。
阿禾迟疑着没有上去。
夏沐连忙催促:
“阿禾,别愣着赶紧上来吧!”
阿禾嗫嚅了一下嘴唇,这才开口:
“东家,要不····我先回店里吧?”
“要是我们都去了静心庵,店里可就没人帮忙了。”
听到这话,夏沐正想开口说今天休息一天。
一手有些冰凉的手,却已经抓住她的手腕。
“东家,让阿禾回去吧。”
“我已经耽误店里的工作了·····”
听着黄小衣的劝说,夏沐迟疑片刻还是点头同意了。
确实,阿禾跟着过去,也没法帮什么忙,还不如回店里。
“行,那阿禾你先回店里!”
告别阿禾,骡车立刻向着静心庵赶去。
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黄小衣紧紧抱着石头,不停地用脸颊贴着孩子的额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夏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别怕,吴师太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石头的。”
对于吴师太,夏沐还是很有信心的。
吴师太的鬼门十三针,她可是亲眼见识过。
连半瘫痪的父亲都能治好,只是个小小的发烧,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