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哪里见过平日温和儒雅的太子这般震怒的模样,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应了声“是”。
随后小吏摆烂连滚带爬地往营地办公的木屋跑,沿途溅起的泥点糊了半边裤腿也顾不上擦。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见一个穿着青色官服、腰系铜带的中年男子跟着小吏匆匆赶来,正是负责这处难民营的王吏员。
王吏员远远就瞧见朱标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沐英则紧握着腰间佩剑,眼神锐利如鹰,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砍人。
在两人的附近,有不少灾民正在探头探脑的打量。
他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都乱了几分,跑到近前时气息早已不稳。
“臣……臣王怀安,参见太子殿下!”
王吏员缓过劲来,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撑地行了大礼,
“不知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朱标没让他起身,而是将手里的压缩饼干重重扔在他面前的泥地上。
饼干落在湿泥里,发出沉闷的声响,表面沾了层黑褐色的泥点,却依旧能看出规整的形状。
“王怀安,你可知罪?”
朱标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威压,
“这东西,你竟敢给灾民食用?”
王吏员低头看向地上的压缩饼干,脸上全是懵逼的神色。
他慌忙开口解释:
“殿下息怒!这可是好东西,小小一块就能吃饱,绝非有害之物啊!臣万万不敢用毒物糊弄灾民!”
“绝非有害之物?”
朱标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沐将军说这是观音土!你可知观音土的厉害?”
“是的,现在吃了,灾民们看似能饱腹,实则是在慢性自杀!”
“你身为营官,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观音土?”王吏员吓得浑身一颤,连连摆手,急切地辩解道,
“殿下,万万不可啊!”
“下官也见过观音土,那观音土可是白色,这压缩饼干和观音土完全不同!”
“营里的灾民吃这饼干已经小半个月了,若是观音土,灾民们也该出现腹胀腹痛的症状了,可您看······”
他说着,抬手往周围指了指。
围在一旁的灾民们纷纷点头,一个穿着破烂短打的汉子往前站了站,拱手说道:
“殿下,小的作证!这饼干俺们吃了快十几天了。
吃饱之后特别有劲!啥毛病都没有!
俺家娃前阵子饿得当街哭,现在每天能跑能跳,还能帮着拾柴呢!”
旁边几个老人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压缩饼干的好处。
“是啊殿下,这饼干顶饿得很,一小块泡碗水就能撑一天,比麸皮粥管用多了!”
“要是观音土,老婆子这把老骨头哪能撑到现在,早就疼得躺地上了!”
朱标皱着眉,目光扫过灾民们的脸。
他转头看向沐英,眼里带着几分疑惑。
“沐英,你怎么看?”
沐英也皱起了眉,方才他是被过往的记忆冲昏了头。
此刻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倒也觉得王顺的话有几分道理。
观音土的危害他再清楚不过。
当年灾荒时,灾民吃了不过三五日,就会出现腹胀如鼓、四肢无力的症状,最多十日便会丧命。
可眼前这处营地的灾民,不仅没有萎靡之态,反而透着几分生机,若是真吃了观音土,绝不可能是这般景象。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沾了泥的压缩饼干,用指尖轻轻刮了刮表面的泥垢,仔细看了看饼干的质地,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我小时候在灾年见过人吃观音土,那东西看着跟寻常土块没两样。”
“但只要泡在水里,就会浮起一层奶白色的沫子。”
“而且无论泡多久,都不会化开最后只会沉在碗底,咱们不如就用这个法子验证。”
朱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吏员见有验证的机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转身对着不远处的木屋大喊:
“小李!快拿个干净的粗瓷碗和一壶热水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年轻小吏就端着东西快步跑来。
手里除了瓷碗和水壶以外,还有一块干净的压缩饼干。
“大人,东西都拿来了!”
王吏员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接过小吏手里的水壶和瓷碗,脸上满是急切地说道:
“殿下,将军,还是我来动手吧,可别烫着二位贵人。”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水壶,沐英就已经率先伸手接了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必,我亲自来就行。”
王吏员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回,只能退到一旁,紧张地看着沐英的动作。
沐英拿起那块压缩饼干,入手坚硬,还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先将饼干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麦香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肉香传入鼻腔,这和观音土那种土腥味截然不同。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饼干掰成小块,然后提起水壶,缓缓将热水倒入碗里。
一开始压缩饼干并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随着吸收了足够水分,压缩饼干的表面开始变得松软并且出现了膨胀的迹象。
沐英的目光紧紧盯着碗里的变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碗里的饼干块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碗稠厚的糊糊。
没有奶白色的泡沫,也没有那股难闻的土腥味。
沐英看着碗里的景象,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石头也落回了原位。
他转头看向朱标,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说道:
“殿下,这东西应该不是观音土。”
“您看,它在热水中会膨胀变软,还散发出麦香,和观音土的特征完全不一样。”
朱标一直站在旁边,目光也没离开过那只瓷碗。
听到沐英的话,他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
额头上因为紧张冒出的细汗,也被他抬手随意擦去。
他走上前,低头看着碗里糊状的压缩饼干,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只是这东西,倒真是奇特。”
说着,他看向王吏员,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这压缩饼干,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方才说的‘夏菩萨’,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