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宫道上最后几片枯叶,像是为谁送行。
太后即将“启程祈福”的消息,连同二皇子和三公主的抚养权成了无主之物,这两件事像两颗石子,在后宫这潭死水里砸出了层层涟漪。
不少位份低微的嫔妃,眼睛都熬红了。
这泼天的富贵,谁不想接?
养个皇子在身边,等于后半辈子有了铁饭碗,走出去腰杆都硬几分。
一时间,各宫都暗流涌动,心思活络了起来。
瑶华宫内,却是一片暖香。
白若曦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安婕妤亲手为她剥着橘子,指尖染上了清新的香气。
“妹妹,想不想养三公主?”白若曦忽然开口,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情绪。
安婕妤剥橘子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贪婪,只有一片通透:“姐姐说笑了。太后刚倒,五皇子新丧,这宫里跟个漩涡似的,谁沾上谁倒霉。这时候把太后养过的孩子接到宫里,不等于在脑门上写着‘快来搞我’四个大字吗?”
她将一瓣饱满的橘肉递到白若曦嘴边,继续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安安稳稳地守着姐姐,咱们姐妹一心,比什么都强。”
白若曦张口含住橘肉,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她赞许地看着安婕妤,真心实意地笑了。
这后宫里,最难得的不是恩宠,而是清醒。
“你明白就好。”白若曦道,“惜容华那边也是,六皇子还小,她分不出心神,也不想掺和这趟浑水。”
聪明人都知道避其锋芒,可总有那么些人,喜欢迎难而上,把危机当转机。
存菊堂内,慧美人正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着眉。
二皇子,三公主……
这可是天大的筹码。
若能将二皇子养在膝下,她在这宫里的地位便能彻底稳固,再不必看人脸色。
可她的眉头,却越描越紧。
白若曦的病,是她如今最大的心病。
她几乎可以断定,白若曦是在演戏。可她想不通,那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通天的手段,能骗过整个太医院?
太医们都不是傻子,一把脉就知道虚实。除非……她买通了太医院院判?不可能,张远那老头古板得很。或者,她用的法子,根本不是药?
这个谜团解不开,她献上的“换命之法”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皇上已经多日不曾召见她,这便是猜忌的开始。
若此时再去争抢皇子的抚养权,只怕会适得其反。
慧美人放下眉笔,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温婉柔顺的脸,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不行,必须先搞清楚白若曦的底牌。
午后,太后启程的日子到了。
没有仪仗,没有妃嫔相送,只有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停在神武门侧的小门处,凄凉得像是在打发一个犯了错的老宫女。
太后穿着一身暗沉的赭色常服,头发花白,脸上满是屈辱和死气。
在宫人的搀扶下,她步履蹒跚地走向马车。
就在她即将踏上脚凳的那一刻,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那片巍峨的宫殿群,目光怨毒,最后定格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躬着身子的老嬷嬷,是慈宁宫里最不显眼的存在,平日里只负责洒扫。
太后的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似乎说了几个字,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那老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对着太后的方向,几不可见地叩了叩自己的心口,随即便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太后收回目光,脸上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麻木。她钻进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她与这座曾给予她无上荣光的皇城。
“走吧!”
白若曦站在瑶华宫最高的阁楼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知道,太后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猛兽,临死前的反扑才最可怕。
她刚才看到了太后和那个老嬷嬷之间隐晦的交流。
那是一个信号,一个被埋下的,不知何时会爆炸的隐患。
不过,没关系。
她白若曦,最喜欢的就是拆解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
夜深,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阎澈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关于二皇子和三公主抚养事宜的请示,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李德全在一旁为他研墨,低声道:“皇上,慧美人今日在宫中安分守己,并未去探听皇子公主的消息。倒是……有几位常在、答应,想方设法地往乳母那边送东西。”
“一群蠢货。”阎澈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一旁,语气里满是嘲弄,“真以为这孩子是烫手的山芋,谁抢到是谁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轮残月。
“朕的皇子和公主,自然要交给最‘合适’的人来养。”他特意加重了“合适”二字。
李德全低着头,不敢接话。
阎澈的目光幽深,脑海中浮现出后宫几个女人的脸。
安婕妤清醒,惜容华安分,慧美人……藏着他看不透的心思。
至于白若曦……
她是他精心挑选的人,是一把都刺向世家、朝廷的利刃。
这些年她做的可以说是非常好。
好到,有些不忍心。
尤其是她现在还病着,又怀着身孕,按理说不该再让她操心。
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盘棋,若没有她,便失了许多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