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阎澈负手而立,殿外徐美人凄厉的哭嚎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深夜的寂静,让他心烦意乱。
“更近的血脉……承受反噬之力……”
慧美人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苏家,五皇子……
这一切来得如此凑巧,又如此顺理成章,仿佛是上天递给他一把剔除心腹大患的刀。
“让她闭嘴。”阎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李德全立刻会意,对着殿外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徐美人的哭声很快便被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呜咽,最终消失在远去的脚步声中。
慧美人一直垂首静立,姿态恭顺,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与她毫无干系。
她见皇帝久久不语,便福了福身子:“皇上,若无他事,嫔妾先行告退。嫔妾也会为五皇子和昭仪娘娘祈福的。”
阎澈挥了挥手,算是默许。
慧美人莲步轻移,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当殿门在她身后合上的那一刻,她唇角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很快又隐没在夜色里。
不出她所料,在御花园通往咸福宫的必经之路上,她“偶遇”了被侍卫架着,失魂落魄的徐美人。
“妹妹这是怎么了?”慧美人快走几步,从侍卫手中“接”过徐美人,屏退了左右,脸上写满了关切,“瞧你哭的,这要是哭坏了身子,五皇子谁来心疼?”
徐美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攥住慧美人的手腕,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姐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慧美人拉着她,走到一处假山投下的阴影里,才压低了声音,长长叹了口气:“妹妹,你小声些。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我见你如此,实在不忍。”
她四下看了一眼,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这种厌胜之术,霸道无比。昭仪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子,便是那受益之人。可这福气不是凭空来的,是要拿东西换的……五皇子与皇后娘娘母子情深,又与苏家气运相连,这反噬之力,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要昭仪娘娘一日安好,五皇子就要替她受一日的罪。除非……”慧美人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用一种悲悯又无奈的眼神看着徐美人。
除非什么?
徐美人脑中嗡的一声,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除非……那个受益的人,不在了!
只要白若曦死了,咒术无主,那福气自然就断了,她的儿子是不是就能活过来了?
慧美人见她眼神变幻,知道鱼儿已经上钩。她轻轻拍了拍徐美人的手背:“妹妹,你也别太忧心。皇上仁慈,太医医术高明,五皇子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离去,将那个在绝望中滋生出恶毒念头的女人,留在了黑暗里。
第二天,瑶华宫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压抑。
白若曦靠在榻上,听着春桃念书解闷,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就在此时,琳琅端着一盅刚从御膳房送来的燕窝粥走了进来。
她步履平稳,神色如常,可将托盘放在桌上时,手指却几不可查地在桌沿敲击了两下。
这是她们主仆间早就定下的暗号——有诈。
白若曦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琳琅拿起银勺,正欲试毒,殿外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启禀娘娘,徐美人前来探病。”
话音未落,徐美人已经红着一双眼闯了进来,她看起来憔悴不堪,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姐姐,听闻你身子不适,我心里着急,特地亲手为你炖了补品,你快趁热喝了。”
她不由分说地打开食盒,将里面一碗参汤端了出来,急切地就想往白若曦这边送。
那股控制不住的急迫,根本瞒不过人。
“放肆!”琳琅一步上前,将她拦住,声音陡然转厉,“徐美人,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她将自己袖中藏着的一根银簪,猛地插进徐美人端来的那碗参汤之中。
银簪拔出,尖端已是一片漆黑。
“啊!”春桃吓得惊呼出声。
徐美人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
她整个人都懵了,随即反应过来,状若疯癫地就要扑向白若曦:“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儿子就能活了!你去死啊!”
殿内的侍卫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养心殿。
不多时阎澈带着李德全,沉着一张脸,大步跨入殿内。
他看着地上的碎瓷和挣扎的徐美人,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
“拉下去,废黜封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一句简短的话,宣判了徐美人一生的结局。
……
存菊堂内,秋菊开得正好。
慧美人听着宫人汇报完瑶华宫发生的一切,拿起一把小巧的金剪,慢条斯理地剪去一朵开败的残花。
“真是个蠢货。”她轻声开口,语气里满是鄙夷,“刀都递到她手上了,连人都没碰到,就这么把自己给玩完了。枉费我一番口舌。”
她身旁的心腹宫女听得心惊胆战,低着头不敢作声。
“娘娘,那接下来……”
慧美人将剪下的残花扔进脚边的笸箩,眼神幽深:“指望这些蠢货,黄花菜都凉了。有些事,还是得亲自动手才行。”
夜,更深了。
一道纤细的人影,穿着最不起眼的深色宫装,避开所有巡逻的侍卫,鬼魅般地穿过御花园,来到北边一处荒废已久的假山群中。
月光下,一个身着二等侍卫服饰的男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你太大胆了。”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责备,“今天的事,差点就惊动了皇上布下的暗桩。”
慧美人走到他面前,脸上哪还有白日里的温婉柔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艳的张扬。
她伸手,指尖划过男人坚毅的下颌线:“一个徐美人,换苏家落马,值了。我要的东西,你拿来了吗?”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过去,脸上带着挣扎:“这是内务府禁药,毒性猛烈,无色无味,一旦用了……”
“就是要它无色无味。”慧美人接过瓷瓶,在指尖把玩,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踮起脚尖,凑到男人耳边,吐气如兰:“别担心。一个养在深宫的皇子算什么?你我图谋的,可不仅仅是这后宫,而是这整个天下。”
男人身体一僵,随即眼中爆发出同样灼热的欲望,他一把将慧美人揽入怀中,消失在假山更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