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乐了:“看来啊,人家是对你动心了。”
她松了口气,随即笑了出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孩子还挺害羞的嘛。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心诚,不花哨。”
“那你感觉呢?”
陈氏追着问,“你觉得那个方奎,人怎么样?”
她侧过身,认真地看着舒雅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些什么答案。
舒雅想了想,说:“看着挺老实,话不多,做事也稳当。不过才见过两次,现在下定论还早。”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他是猎户出身,日子过得清苦。不像读书人,将来还能有个盼头。”
柳童生到底是个读书人,将来要是考上了功名,对家里帮助不小。
哪怕如今他已经另娶他人,但在舒雅的记忆里,那些温文尔雅的笑容和诗句,依旧挥之不去。
他曾许诺带她进府城过体面的日子,也曾为她写下“愿作比翼鸟,双飞共长天”的诗句。
虽然终究是一场空梦,但那份憧憬,曾实实在在温暖过她的心。
可方奎不一样,只是个靠打猎吃饭的山里汉子。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褐,腰间挂着猎刀,肩上常扛着刚打来的野兔或山鸡。
他的手掌粗糙,指节粗大,那是常年拉弓、攀岩留下的痕迹。
他不会吟诗作对,也不懂四书五经,但他递过来的每一块猎物肉干,都是实打实的生活依靠。
舒雅心里其实还乱得很,一时之间,真拿不定主意。
一边是曾经破碎的美好幻想,一边是眼下这份踏实却平凡的追求。
她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路,也不敢轻易迈出下一步。
方奎对舒雅有意思的事,没多久就被舒二妹和莫晨发现了。
是那天傍晚,方奎送完一只野鸡转身要走时,不小心撞到了门框,惹得屋内三人齐齐看了过去。
他慌忙道歉,抬眼却正好对上舒雅的目光,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连耳根都红透了。
那一幕,全被躲在柴房门口的舒二妹看得一清二楚。
舒二妹对方奎没什么特别印象,不过这人是个猎户,隔三五天就能带回些野味,这点可比柳童生强多了。
她记得去年冬天,方奎曾在雪夜里徒步十几里送来一头狍子,说是怕她们母女缺肉吃。
那块肉炖了三天,全家人都吃得暖洋洋的。
相比之下,柳童生除了几句好听的话,从未给过任何实际的东西。
“姐,我觉得方大哥挺实在的,你也别太犹豫,可以多看看。”
舒二妹蹲在井边洗菜时,抬头望着姐姐,一脸真诚地说。
她年纪虽小,但也隐约明白,过日子不能光靠甜言蜜语。
舒雅轻声说:“我得再想想。”
她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风吹动她的发丝,也将她的话轻轻吹散在空气里。
经历过柳童生那档子事,她现在找人过日子,心里头比以前谨慎多了。
她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一张笑脸、几句温柔话。
她需要时间,需要观察,需要确认这个人能否在风雨来临时,依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谁知道自己看中的男人会不会半路反悔,临时变卦?
这世上,承诺最廉价,而人心最难测。
舒雅深知这一点,所以哪怕内心已有动摇,她依旧不敢贸然点头。
就算她性格再稳,也不愿意一次又一次地被伤着心。
每一次的失望都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虽然不致命,却让人隐隐作痛。
尤其是面对方奎那忽冷忽热的态度,舒雅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单方面维持着什么,而对方却始终若即若离。
舒二妹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灵光,随即轻声提议道:“要不咱们请沈公子帮个忙,也试探下方大哥是不是真心?”
她语气带着几分狡黠,似乎已经看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沈公子那人做事有分寸,若他能出面说几句公道话,说不定能让方大哥认清自己的心意。”
舒雅马上摇头,眉头微蹙,语气坚决:“别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沈大哥最近情绪不太稳,还是别去麻烦他了。”
她记得前几日沈泽坐在院中,脸色阴沉,连温宁递过去的茶都没接,只是淡淡说了句“不必”。
那种沉默中的压抑,让她本能地不想再去触碰。
舒二妹奇怪地问:“沈公子一向挺好相处的呀,我看他哪儿都正常,待人也客气,说话虽不多,但从不惹人厌烦,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她歪着头,一脸不解,手还不自觉地拨弄着发梢。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多心了?”
舒雅低声解释:“今天出了点事。”
她眼神略显游移,仿佛不愿提起又不得不提,“我说方奎人还不错,待我也还算体贴,他就不太高兴,脸一下子沉下来,话都说不顺了。”
她说着,脑海里浮现出沈泽当时那副神情——眸子暗了几分,嘴唇抿成一条线,连呼吸都变得冷硬起来。
舒二妹一听,先是愣了半秒,接着捂着嘴直笑,肩膀微微颤抖,“哎哟,当初他看柳童生就横竖不顺眼,动不动就挑刺,现在轮到方大哥也不顺眼,我都快怀疑了——”
她凑近姐姐耳边,压低声音道:“沈公子该不会是对大姐你有想法吧?”
舒雅立刻否认,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别瞎猜了。”
她轻轻推开妹妹,语气带着责备,可心里却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但她很快压下这丝异样,心想这怎么可能呢?
她觉得妹妹跟温宁一样,脑子里净是些多余的想法。
温宁总爱编排些戏文里才有的桥段,还非说谁对谁情根深种,如今连舒二妹也被带偏了。
感情这种事,哪能凭几句冷言冷语就胡乱猜测?
太荒唐了。
舒二妹却不罢休,双手叉腰,一副非要掰扯明白的模样:“为啥不可能呢?”
“你要说他对你没意思,那他干嘛老看不上你身边的人?”
“柳童生也好,方奎也罢,哪个都不是坏人,可在他眼里全成了不合适的人选。”
“难不成天下男子,就没人配得上你了?”
舒雅还是不信。
她望着窗外飘过的云,轻轻叹了口气。
沈泽那个人,冷冰冰的,话少得可怜,脾气古怪得很,平日里连笑都不常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