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员外捋着胡须,满脸得意,笑着摆摆手:“家里可没招新人,是我特意从外头的铺子里请来的大师傅。说来你们可能也听过——哎,对了,杨县丞您应该也见过,就是端午那天县衙宴席上亲自掌勺的那位,做得一手惊艳四座的淮扬菜。”
杨县丞今天也在邱家的请客名单里,正坐在一旁品茶,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来:“怪不得这菜做得如此讲究,火候、调味、摆盘,样样都透着讲究的门道。原来真是他。不过……那人不是一直在水码头支个摊子卖小炒吗?名声倒是不小,可怎么,现在是开上正式的铺子了?倒是没想到,还能接到您这样的大户人家的活。”
邱员外其实并不清楚舒雅的底细。
他是托了陈员外牵的线,才联系上这位厨艺高手,至于人家是摆摊还是开店,是独营还是合伙,他压根就没过问。
他坦白地摇摇头,语气诚恳:“这块我真不清楚。是陈员外帮我搭的桥,具体人家在哪儿营生,我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这位师傅不是男的,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手艺极好,性格沉稳,说话也得体,做菜更是无可挑剔。”
邱员外平日里只管自家生意和田产,从不关心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自然也不知道杨县丞此刻心里翻腾着怎样的波澜。
他这会儿干脆实话实说,毫无隐瞒,把舒雅的大致情况——年轻、女厨、技艺高超、陈员外引荐——全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杨县丞顿时来了劲,眼睛一亮,语气中带着几分兴致勃勃地说:“哦?是个年轻的厨娘?那我倒真想见见。不瞒各位,我家正缺个手脚麻利的厨子,烧饭干净利落,还能应付宴席才好。邱员外要是方便,能不能请她过来一趟?也好让我瞧瞧,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做出这般让人惊艳的菜肴。”
在座不少人心里有数,彼此交换着眼神,皆心照不宣。
他们清楚,杨夫人脾气不小,向来强势,在家中说一不二,最恨家里纳妾或重用年轻女子,尤其是那些姿容不俗、容易惹是非的姑娘。
一听这话,有人心里直犯嘀咕,觉得杨县丞这话听着随意,实则暗含意味,不太地道,恐怕不只是为了找个厨子那么简单。
可对方是官老爷,身份尊贵,手握权柄,大家面子上还得恭敬应对,即便心中不满,也只能憋着,脸上堆笑,谁也不敢当面顶撞,更没人敢出言劝阻。
毕竟,在这小县城里,得罪一个县丞,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邱员外倒是无所谓,神色轻松,摆了摆手,语气淡然地说:“这有什么,区区小事罢了。等宴席一散,我就让人把她请来。既然杨县丞有意相见,那我自然不会推辞。舒雅手艺出众,为人也踏实,见上一面也无妨。”
这时的舒雅还不知道有人要见她,正全神贯注地忙着做第二道菜——蝴蝶海参。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指尖灵巧地握着薄刃菜刀,眼神专注,眉心微蹙,仿佛整个厨房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与案板之间的默契。
这道菜说难也难,刀工稍差一点,海参就无法成型,不仅影响美观,口感也会大打折扣;说容易也容易,只要刀法熟练,火候拿捏得当,便能轻松完成。
关键在于细节的处理,稍有不慎,整道菜就会功亏一篑。
刀工好,切得利索,手法干脆,做起来就轻松自如,如行云流水一般。
刀工不行,光是切海参就得折腾半天,不仅耗时费力,还容易弄得参体碎裂,不成样子,最终只能弃之不用。
舒雅当年学厨时,为了练就一手过硬的刀工,苦练了好几年。
无论是萝卜、冬瓜,还是坚韧的海参、牛筋,她都反复切、反复练,手指不知被割破多少次,直到每一刀下去都精准无误,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均匀如一。
如今的她,早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现在动手,只见她手腕轻转,指法灵动,轻巧几刀下去,泡发好的海参便被切成细腻的薄片,随即又被迅速雕琢成蝴蝶翅膀的形状,线条流畅,边缘整齐,栩栩如生。
再配上提前准备好的海参身子,用特制酱汁点缀触须,整只“蝴蝶”跃然眼前,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起。
等这道菜一完成,连不懂厨艺的莫晨都看愣了,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菜做得好吃就够了,可眼前这一盘,根本不像食物,倒像是一件艺术品。
为啥?
舒雅做的蝴蝶海参,不管是外形还是颜色,都达到了极致。
每一只“蝴蝶”形态各异,翅膀纹理清晰,色泽油亮而不腻,粉中透金,宛如真蝶栖于盘中。
配上翠绿的香菜点缀,宛如花丛,视觉冲击力极强,令人不忍下箸。
她小心翼翼把菜装进食盒,动作轻柔,生怕路上磕碰变形,影响成品。
她还将食盒的夹层塞上软布,确保平稳。
她深知,这道菜耗费了太多心血,容不得半点闪失。
为了稳妥起见,她特意让莫晨亲自护送过去,神情认真地叮嘱道:“这菜娇贵,万不可摔了碰了,更不能让人随便打开。你一定要亲手交到传菜小厮手上,一步也不能离身。”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太对了。
就在莫晨提着食盒刚走出厨房不久,躲在一旁观察已久的刘大厨便脸色顿时一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悄悄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嘴角微动,低声道:“别让这菜顺顺当当送过去,找机会让它‘出点事’。”
那下人立刻心领神会,点头示意,迅速跟了上去。
他本就对舒雅的突然崭露头角心生不满,如今得了主厨授意,更是胆气大增,只等机会下手。
从厨房出来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下手,可莫晨一路上死死护着食盒,双手紧抱,眼神警觉,半点不让人靠近。
无论是拐弯、上台阶,还是经过人群,他都格外小心,寸步不离,下人几次靠近都被他冷冷瞪退。
下人正发愁,眼看就要走出内院,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