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院。
日头透过梧桐叶筛下斑驳的光影。
阮云笙斜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一身菡萏色软烟罗襦裙衬得肌肤秾白如玉,纤细手指捏着柄素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架上的鹦哥,眼神却有些飘忽。
不多时,院门口传来知书的声音,带着几分恭谨的请安:“见过王爷。”
谢晏的声音紧随其后,低沉温和:“本王来找你家郡主,你进去通传一声。”
知书偷眼瞧了瞧紧闭的雕花窗棂,面露难色:“回王爷,郡主方才吩咐过,她要午睡,不许旁人打扰呢。”
谢晏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牌递给她:“罢了,你将此物交给郡主吧。”
知书双手接过那枚温润的玉牌,连忙福了福身,转身轻步走进屋内,低声道:“郡主,王爷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阮云笙漫不经心地瞥了那青玉牌一眼,眸光动了动。
这青玉牌是她不久前才让掌柜还给“初五”的。
谢晏此刻拿出来,无非是想借此表明身份。
她指尖捻着团扇,扇尖在掌心轻轻点着,心里暗暗哼了一声:谢晏这个狗东西,骗了她这么多年,如今想轻飘飘说开?
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不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谢晏以后怕是还敢糊弄她!
阮云笙道:“你把东西拿出去还给他,就说本郡主已经睡了,让他下次再送。”
知书只能福了福身,又将青玉牌拿了出去。
说是正在午睡,阮云笙却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她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手里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架上的鹦哥。
银铃似的笑声混着鸟雀“郡主、郡主”的聒噪,就那么大大方方从窗缝里漫出来,全不在乎外面的人会不会听见。
谢晏吃了闭门羹也没走,站在对面廊下的阴影处,双臂环在胸前,后背轻轻抵着朱红廊柱。
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扇雕花窗上,像是要透过木格缝隙,看清里面娇俏的人影。
鹦哥的聒噪声里,她的笑声清亮又鲜活。
谢晏望着窗纸上映出的模糊扇影,深邃的眼睫垂了垂,眼底漫开一片柔软的暖意。
没把鹦哥扔出来,还笑得这样欢……大约是没真动气。
之前这五年,笙笙的笑声只能在梦里听见。
可现在,不过一廊之隔,她的声音、气息,都真实得触手可及。
风拂过廊下刚抽芽的柳枝,带过几缕料峭的春寒。
谢晏就这么静静站着,听着那方窗里的动静,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不知过了多久,墨影匆匆过来,低声道:“王爷,大公子回来了。”
谢晏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离开月华院。
到了兰亭轩后,阮云简和阮云箔都在。
阮云简和谢晏也有两三年未见,上次离京前俩人的关系还水火不容,没想到再次见面,情况已经大不相同。
谢晏主动开口喊了声“大哥”。
阮云简点点头,“坐吧,你最近禁足,我还想抽空去宣王府找你,没想到你会先过来。”
谢晏道:“大哥找我,是为了鄞国细作的事情吧。”
阮云简颔首,“孙太尉和鄞国细作勾结,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关乎到笙笙的安全,所以越早解决越好。”
“昨日我已经和笙笙研究过那几封密信以及诗词,大致判断出鄞国细作接头的时间和地点,再加上五弟手中已经抓到一个细作,过几日还会有‘大人物’进京。所以,我们眼下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
阮云箔道:“表弟如今就在客栈,只要那什么‘大人物’和表弟搭话,我们很快就会抓住她!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大人物’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晏目光微垂,他确实抓到了鄞国细作不假,但其实只知道近日有重要人物会来盛京。
至于什么喜好貌美少年,则是他吩咐墨影随口胡编的,只是为了不让裴惊鸿住在侯府而已。
他轻咳一声:“我抓到的那个细作只是一个传话的,他知道的消息未必准确,所以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客栈这边。”
阮云简也表示赞同,“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想定孙太尉的罪,必须有足够的铁证。就算抓到几个寻常细作,以孙太尉的老奸巨猾,定不会直接留下把柄,届时他会有很多借口狡辩。”
阮云箔跟着点头,“没错,那个梁怀丰之前就为孙太尉做事,不过前些天已经葬身火海。还有那个苏慕辞,不知参与了多少,会不会知道什么。”
阮云简叹了口气,“没想到,苏慕辞竟然也会参与其中。”
他和苏慕辞是同窗,当年他高中状元,苏慕辞屈居榜眼,俩人的关系虽然并不亲近,但也算是惺惺相惜。
没想到苏慕辞会投靠孙太尉。
不,应该说,苏慕辞是在站队端王。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安王不良于行,谢晏的心思也根本不在朝政上,五年来动不动不在盛京,也不知去了哪里,经常一消失就是一两个月。
皇上多次表达对谢晏的不满,谢晏却依旧我行我素。
而端王不仅有惠贵妃这个生母,还有孙太尉这个岳丈支持,不少朝臣都以为,端王有极大可能当上太子。
只是没想到,端王最近闹出不少丑闻,竟然也被皇上禁足。
阮云简看了谢晏一眼,谢晏虽然没了官职,但殿前都指挥使沈达是他的人,相当于盛京大半禁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储君之位,他未必不能争一争。
天色渐晚,眼看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
冯管家过来询问何时摆膳,阮云箔吩咐下人去请妹妹过来,笑着道:“难得今日人多,大家待会儿边吃边聊。”
谁知没过多久,知书过来道:“大公子、三公子,郡主下午吃多了点心,晚膳没什么胃口,就不过来吃了,让你们不要等她。”
阮云箔连忙道:“多少吃一点,怎么能不吃饭呢?”
阮云简跟着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去看看?”
知书小心看了谢晏一眼,恭敬地笑了笑:“两位公子不必担心,郡主没有不舒服,只是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