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知这串珍珠竟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接过来?
更不会像对待寻常小礼物一样随手放进储物袋里,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澜衿当然明白她会这么想,所以他才故意没提。
在人鱼族里,送出成串的珍珠就代表求侣,这是世代相传的规矩,是每个族人都自幼知晓的常识。
然而,他低估了兮斓——她既非人鱼族出身,也不曾系统了解过他们的文化习俗。
她就像一片飘落在异域的叶子,无知无觉地踩进了别人精心设下的情感陷阱。
可惜,他把兮斓想得太懂规矩了。
他以为她会明白,会犹豫,会慎重对待那份礼物,而不是轻描淡写地收下,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坏姐姐!坏姐姐!坏透了!”
少年猛地后退一步,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写满了控诉。
他瞪大眼睛,眼底湿漉漉的,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活像被辜负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那个真正付出真心的人。
兮斓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平日里高傲孤冷的少主,此刻竟像一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满脸通红,声音哽咽。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可一碰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些理性、客观的理由,在这样一双含泪的眼眸面前,突然显得格外冰冷而无情。
“你既然都跑了,干嘛还回来?”
澜衿仰起头,故作强硬地甩出这句话,语气里满是埋怨。
可他的指尖却悄悄蜷缩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暴露了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他嘴上埋怨,心里却悄悄冒出一丝希望。
或许……
她是为了他才折返的?
或许,她也有一丝不舍?
一丝牵挂?
兮斓没察觉他的情绪波动,只是认真地解释了一遍自己回来的原因——为了一株罕见的海底灵草,为了完成宗门布置的任务,为了修补受损的法宝材料。
每一个理由都合情合理,每一个字都清晰明确。
她说话时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与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少年毫无关系。
听明白她并不是为了他才折返,澜衿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像是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原本微微亮起的眼神也暗了几分,唇角不自觉地垂了下来,眸底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埋怨与失落。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兮斓看他脸色更差了,眉头皱得更紧,歪着头,傻乎乎地抓了抓脑袋:“你……不开心了?”
她是真的不懂,眼神里没有敷衍,也没有刻意回避,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疑惑。
“哼。”
这还用问吗?
他扭过头去,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尾,“你现在才知道?”
他心里翻江倒海,委屈、不甘、难堪交织在一起。
明明是他主动示好,是他献出信物,是他抱着期待等待回应。
可到头来,对方却一脸茫然,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那个……你先等等,我还有事要处理一下。”
兮斓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枚玉简,神情变得专注起来。
澜衿又一次被晾在一边,心里憋屈得不行。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低头研究玉简的侧脸,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像是海底最暗的漩涡。
他瞪着兮斓的眼神像是在控诉什么天大的冤情——这女人!
简直不可理喻!
要是兮斓能听懂他脑子里的想法,准会回一句——“我讲的可都是正理。”
那语气,八成还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得意。
光是想象她翻着白眼、扬着下巴说这话的样子,澜衿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气都能把人活活气晕过去。
虽然对兮斓那天的做法很不爽,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胸口堵得慌,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喘不过气来,但澜衿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雌兽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明明他们才见第二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可她的一举一动,却像被刻进了脑海深处,怎么都抹不去。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别的人记不住,唯独关于她的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更奇怪的是,哪怕每天清晨醒来,记忆都会像潮水般退去,前一天的经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发生过。
可唯独关于她的那点印象——她皱眉时微蹙的眉头,转身时飞扬的发丝,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却始终留在心底,像一枚埋进泥土的种子,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腐烂,反而在寂静中悄然生根。
所以他想跟着她走一趟。
不是因为相信她真的能治好自己的怪病,而是因为心底那一点隐秘的期盼——万一呢?
万一这一次,他终于能记得长久一点?
万一有一天,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样,把重要的人牢牢刻进记忆里?
他真的……
不想再被当成怪胎了。
不想再看见族人投来的那种目光——怜悯里夹杂着戒备,同情中藏着疏离。
他不想再被亲人一遍遍叮嘱:“记住,你不一样,你要小心。”
他只想要一个普通的、能留下回忆的人生。
也许是看出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又或许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人,兮斓的语气软了下来,声音也轻了几分:“对不起啊……那天看你转身走了,我以为你已经做了决定,所以我也就离开了。”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像在斟酌每一个字是否说得太重。
“那你现在跑回来干嘛?”
澜衿斜她一眼,嘴上还在硬撑,语气里仍带着三分不满、五分赌气,还有两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他的眼神却悄悄飘向她,等她回答。
兮斓抿了下嘴唇,像是在认真思考该怎么说,既不伤人,也不算撒谎。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大概是连兽神都看不下去我们闹误会,特意派我来接你的吧。”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又极认真,像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波纹。
“真的?”
澜衿眼睛猛地一亮,瞳孔里瞬间映出星光般的光点。
下一秒,他又故意板起脸,眉毛拧成一个结,仿佛在努力维持最后一点倔强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