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是一件枯燥且耗神的事。
好在有宋成和曾诚在,姜阳才不需要费很多心思。
她大多时候都在琢磨,若师慎集中主力去打陈元微那边,自己是该先救母亲,还是先攻下玉京。
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想出个之所以然,师慎就调集玉京以北数州的屯兵,北上讨剿薛将军了。
薛明珠传信来,说薛将军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可易青这边收到的消息是,他们的先锋军在焉州相遇,薛将军被围城中已有三日。
思索良久,姜阳还是觉得,不能置之不理。她命不在师慎统计中的三万人继续行军,其余七万稍稍改变方向,去打离玉京只有一州之隔,与齐国封地接壤的禹州。
禹州的驻军已被调往北方,防备薄弱,攻下禹州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师慎腹背受敌,无论他撤不撤焉州围城的军队,都捞不着好。
意外的是,攻下禹州城的第二日,另一支只有数千人的队伍从南而来,带了大量粮食与金银,声称要投奔青云军。
姜阳收到消息时,才知道那是齐王派来的。
为首的将领说,刘风袖已经带着齐王离开了齐王宫,在近臣的保护下往南避难去了。
她这才想到,师慎登基,必定会对齐王这等前朝皇室遗孤动手,那刘风袖母子二人……如今怕是处境艰难。
同时,京中也传来了消息,说师慎收到战报后,撤去焉州围城的半数兵力,南下抵抗青云军。
对面的总将叫王衍,姜阳没见过也没听过,但听薛明珠说,那人阴险得很。
她说,当年他与自己一起镇压西北叛乱,接连两次声东击西,将叛军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退回城中连头都不敢露,最后被围一月,粮草断绝,无奈投降。
姜阳将这些消息与安排好的其余将领告知了一番,要他们千万谨慎行事,及时报信。
信才发出去没多久,就有探子传来消息,称王衍已率朝廷大军主力出发,正赶往禹州。
宋成道:“若此人真如薛明珠说得那般阴险,就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将目的暴露给我们……他必然另有所图。”
姜阳也不信事情如此简单:“情报中说,师慎只调集了玉京周边各州的兵力,那最多也就二十万左右……二十万,还要留一半围焉州城,他怎么敢直接来禹州的?”
“估计是征调了南方各城的屯兵,想南北夹击。亦或是,他发现了我们藏起来的……”
“……不好说,把曾诚叫来,问问能不能改道而行吧。”
“是。”
一听要改道,曾诚显然有些茫然:“此处距玉京只剩不到三百里,此时改道,选择太少,或许还要退回齐国境内,绕一段路……”
“会晚几日?”
“最少三日。”
姜阳头疼:“……不行,太久了。你先回去看看,有没有可行之计,我再想想。”
“好。”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易青,姜阳和宋成三人。
思索片刻后,姜阳问道:“你们说,师慎到底有没有察觉我们的计划?”
易青先道:“军营隐蔽,应该不存在暗探,但沿途山林,总归会有留意不到之处,有人发现踪迹报官,也不无可能。”
“那你说,王衍想干什么?”
这次,宋成接过了话头:“郡主以为,当下我们最怕什么?”
“自然是兵分两路的消息败露,师慎调集南方各州的兵力,对我们的两支队伍分而击之。”
“那我们就有三种选择,一是阻止他调兵,二是在他调集的军队抵达前,赶到玉京,三是改换战略,重新合并两路大军,一起进发。”
姜阳想了想,道:“这三件事并不冲突,依我看,可以同时进行。”
宋成认可:“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要尽快,不出意外,师慎已经开始动手了。”
“嗯。”
“还有,攻占禹州本就是为了分散师慎的注意,那里并不安全。郡主要尽快撤离城中之人。”
姜阳应下:“好。”
截杀敕使一事,自然是交给了易青。
而撤离禹州的事,姜阳稍稍留了点心眼,命其趁着雪夜离开。
如此,撤军次日,脚印和痕迹都被大雪掩盖,可以隐藏踪迹,让对方摸不清他们的去向,从而拖延一点时间。
她自己也没想到,就这么小小一个心眼,竟让王衍直接随他们一起,改换了计划。
据探子回报,王衍赶到禹州城后,没过多久,就立马班师回京了。
从前读兵书时,只知行军多为心理博弈,如今真的经历过,姜阳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兵行险招少有败绩,无非就是看谁能豁出去。
王衍身为朝廷主将,他的第一职责永远是守卫皇权。发现自己的目标消失,即便他猜到了可能的去向,也不敢去赌自己的猜想。
他只能选最直接,最不容易出错的那条路。
而那条路,也是最笨最远的。
禹州城离玉京三百五十里,而姜阳离玉京城,已剩下了不到二百里。
若王衍赌一把,去截住姜阳分出去的七万人,再回头,与玉京城中的驻军首尾夹击,灭掉其余三万人,那他就赢了。
可惜,他不敢赌。
那么现在,姜阳唯一需要面对的问题变成了,在另外七万大军抵达前,自己所率的三万军队,该如何与京中南北衙共计六万余人相抗衡。
这个问题说难不难,只要敌进我退,尽可能拖延就是。
可说简单,也不简单。
毕竟,一旦王衍赶回京城,姜阳的处境就会很被动。她要尽可能地想办法,在发起总攻前消耗城中兵力,好缩短攻下玉京城的时间。
劳心费力,夜不能寐,如此坚持四日后,姜阳终于到达了玉京城外五十里处。
……
时隔两月,重回玉京,还真是心绪复杂。
夜里围坐在篝火旁,看着面前升腾的火焰,她问易青:“你讨厌玉京么?”
对方倚着树桩,淡淡回应:“现在,不讨厌。”
“那……燕王府那些人,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埋在了城郊……城西的荒地里。”
“……”
姜阳转头看他,他却没有回头,侧脸的光影随着火焰变幻,明明暗暗。
她收回目光,又问:“你在京中,还有多少能用的人手?”
“七百。”
“那……能帮我个忙吗?”姜阳一边问,一边保证,“只是一点点小忙,不会有伤亡……”
易青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如此,可以,你安排就是。”
“……好。”
姜阳低下头斟酌了一下说辞,再次看向他道:
“帮我放一个消息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