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一愣,问道:“二妹妹也要去成佛寺?”
她猛地想到安平侯今日在马车上说的话,心头狂跳。
他能纳自己为侧室,但是,要自己帮他得到谢窈。
可谢窈谨慎,昨日自己邀请她去江家咏梅宴,她根本不去。
以后她又是靖北王妃了,自己更不敢再做什么。
如今,她们都要去成佛寺,却是个天赐的机会。
谢明安淡淡地解释:“窈儿要在大婚之前,为靖北王府萧家祈福,或明日,或后日。”
“女儿多谢父亲指点。”
谢枝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忙低下头掩饰。
“去吧,好好准备准备,让庆公公看到你对小侯爷的情意。”谢明安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女儿明白,女儿一定不负父亲期望,顺利嫁入安平侯府。”
等谢枝离开,朱嬷嬷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谢明安杵着拐杖,用力点了两下地面,冷笑着喃喃:“本伯什么都没做,本伯可不敢违逆陛下赐婚。”
书斋外,七两一直藏在角落,看见谢枝出来,才回到晚香院复命。
“小姐,谢伯爷大怒,说伯府没钱给您添嫁妆。”
“小的还看见,谢枝哭着从谢伯爷书斋出来。”
谢窈正在给长刀缠上布条,手中的动作不急不缓。
刚才,伯府的车夫就前来,询问她什么时候出门,她现在是待嫁王妃,马车都得重新装饰一番。
看见那么多聘礼近在眼前却得不到,谢明安果然坐不住了。
“知道了。”
她英气昳丽的面容,在窗棂未融化的薄雪映照下,更显得清冷锐利。
“去库房,将王爷聘礼里,那件猞猁皮毛的大氅取出来。再告诉车夫,明日,我就去成佛寺祈福。”
鱼儿,上钩了。
冬月十四,距离靖北王和谢窈的大婚,还有三天。
清早,谢窈就起来,照常练刀。
练完刀,韩思雪来了,是跟她道别的。
昨晚,重伤醒来的谢成榆终于能提笔写字,只不过写的,是一封休书。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谢成榆此前违背军规,算计堂妹,觊觎谢枝,甚至想将妻子灭口,这些,在韩思雪嫁给谢成榆几年无所出这一条面前,居然都不算罪过了。
但是非对错,韩思雪已经不想再与谢家分辨。
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所以,她昨日拿上休书,今天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韩思雪感激地说:“阿窈妹妹,如果不是你,我那日对谢成榆动了杀心,就该跟他一命换一命了,不值得。”
谢窈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韩姐姐往后打算去哪?”
韩思雪摇头:“娘家是回不去了,我想立女户,但家中兄长父亲尚在,怕是难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还有些积蓄,能生活些时日。”
谢窈问:“韩姐姐有什么技艺吗?”
“我在家时,喜欢骑马踏春郊游,倒是嫁到谢家后,学会了庖厨,能做些糕点小吃,只是,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小技。”韩思雪眼神黯淡。
“你会庖厨之事,至少不会饿到自己,谢成榆会吗?他倒是会骑马武功,却连我都打不过,现在死狗一样瘫在床上,一顿不喂就得饿死。”谢窈说道。
她说:“韩姐姐,技艺不在大小,更不在贵贱,只要坚持,就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外祖父和舅舅家,在京中有几处糕点铺子,你可以去看看,精进些手艺,以后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韩思雪听了谢窈的话,眼神明亮,眼底闪烁泪光。
“多谢妹妹,妹妹的恩情,我韩思雪铭记于心,日后有任何需要,我一定襄助。”
她深深一拜,这才离开。
窗后,许素素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微颤。
韩思雪被休,虽然狼狈,但也是解脱。
而她被囚于牢笼之中,如果可以,也想离开伯府。
可转念一想,她离开谢家,又能去哪儿。
回许家?看看韩思雪,根本回不了韩家。
跟着女儿?阿窈马上就要嫁给靖北王,她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难不成跟过去,做个拖油瓶吗。
许素素叹了一口气,走出来。
谢窈立即露出小女儿的姿态,笑嘻嘻地问:“母亲怎么出来了,是舍不得女儿嘛?”
许素素心里那点哀怨,听到她的话,一下子散了。
她努力板起脸,试图维持自己的威严:“你去了成佛寺,替我在观音殿上柱香。”
“这是为何?母亲似乎并不信神佛鬼神之说。”
许素素道:“当年,我便是在观音殿后面的一间香客禅房生下了你,你是不足月的早产儿,是观音保佑,现在才能这么健壮。”
谢窈一怔。
她知道母亲还未嫁入谢家就未婚先孕,引得外祖父大怒。
没想到,母亲居然是在成佛寺生的自己。
她有这样的身世,那确实要仔细拜一拜。
提起旧事,许素素也有几分羞赧。
“当时害怕被你外祖父知道,我七个月的时候便离家出走,在成佛寺藏了一个月,幸好有苏嬷嬷照顾……”
想到自己的陪嫁嬷嬷,她面色忽然沉了沉,不再说了。
“女儿知道了。”
谢窈点点头,没有追问苏嬷嬷的事。
这些日子,她和许素素的关系缓和许多。
虽然母亲还是没有卸下心防,但是,她已经有所改变。
许素素刚回屋,谢枝就来了。
今日天寒,远处天色暗沉,谢枝却只穿了一件浅绯色的夹袄,连披风都没带。
她俏脸泛着红,和气地说:“二妹妹,我今日也要去成佛寺,不如你我同去?”
谢窈看着她的穿着,想起了前世。
大雪天里,谢枝穿得单薄,在上山路上三步一跪拜,五步一叩首,行至成佛寺,为皇帝祈福。
这一幕,被恰好在成佛寺的庆才公公看见,也传遍了京城。
正好皇帝偶感风寒,在谢枝祈福后,身体有所好转。
庆才将她跪拜叩首的事告诉皇帝,皇帝被她的痴情感动,在她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将她册封为妃。
还夸赞,文昌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
谢窈微仰起头。
果然,下雪了。
谢枝裹了裹身上厚实的猞猁皮大氅,面似雪莲,静静地望着檐下落雪。
谢枝盯着她的脸,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嫉恨。
明明在边关风吹日晒了九年的野丫头,却生得如此貌美,真是不公平。
“二妹妹还不出发吗,再晚一些,这雪下大了,山路怕是难行。”
她面上挤出笑容,催促道。
谢窈没有说话,神色无波无澜,一双清洌墨色的凤眸睨视她,好像已经将她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