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芝提着一只旧竹篮,顶着烈日慢慢走来了。
她脚步有些蹒跚,手扶着墙沿,额头上全是汗,却仍坚持把篮子紧紧护在怀里。
“晚音,妈包了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刚出锅,香气扑鼻,一个个金黄饱满,热腾腾的,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乔晚音闻着那股熟悉的、家常而温暖的香味,心里顿时一暖。
她连忙接过篮子,触手还带着余温,显然是刚从厨房端出来的。
“您别总折腾了,这么热的天,来回走一趟多累啊。”
她轻声劝道,语气里满是心疼,“我随时可以回去拿,或者您打个电话也行,何必亲自送来呢?”
“那哪成!”
宋雅芝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点事算什么?我孙女将来要上的幼儿园,我能不搭把手?哪怕是一顿饭,我也想让她知道,奶奶一直在惦记着她。”
她说得认真,眼神里透着慈爱与期待,仿佛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已经站在她面前撒娇一般。
乔晚音和傅黎安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汇的刹那,两人嘴角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笑意如涟漪般漾开。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是男是女,b超单上依旧藏着小小的谜题。
可婆婆嘴里“孙女儿”喊得亲昵又甜,一句接一句,仿佛早已认定那就是个小闺女。
这话,听得乔晚音心口微微发烫,像是被春风拂过,又像被阳光轻轻包裹。
这年头,谁不盼着生个儿子?
邻里间悄悄议论的、亲戚们委婉打听的,无非就是性别。
可她偏偏不一样——婆婆嘴上念叨最多的,竟是“孙女儿”。
是不是……
她也在悄悄松了口气,不再给自己加压,也不再给她添负担?
这份体贴与尊重,比任何礼物都更让她动容。
下午,邱子舒带着几个年轻的厂嫂来帮忙刷墙。
她们穿着旧衣,挽起袖子,说说笑笑地搬着油漆桶,提着滚筒和刷子,像一支充满活力的施工小队。
阳光洒在院子里,映照着她们忙碌的身影,三间原本灰暗破旧的教室,在她们灵巧的手下渐渐焕然一新。
墙面被刷成了清澈的湛蓝色,宛如初夏清晨的天空,干净而辽远。
墙头上,还点缀着朵朵蓬松的白云,几只展翅飞翔的小鸟跃然其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晚音姐,你看这样行不?”
邱子舒踩在梯子上,一手扶着墙,一手握着画笔,小心翼翼地勾勒最后一笔。
说话时,鼻尖不经意蹭到了蓝漆,留下了一星醒目的痕迹,却让她看起来更加生动可爱。
“太美了!”
乔晚音仰着头,目光从地面扫到墙顶,眼中盛满了惊喜与感动,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比我梦里想的还要好看!真的像童话里的小屋!”
她的语气真挚而热烈,像是看见了未来的模样正一点点变成现实。
夕阳斜斜地洒落,金色的光晕笼罩着整个院子。
她静静站在重新修整好的幼儿园门口,脚下是新铺的青石板,身旁是涂满童趣彩绘的墙壁。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可她的心里却像被阳光熨过一样暖。
一个月前,这儿还到处是断墙破瓦,杂草丛生,砖块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连只猫都不愿多停留。
如今,这里却成了全院最亮堂、最有生气的地方,孩子们已经围着院子跑跳,笑声此起彼伏。
“在想啥?”
傅黎安不知何时从身后轻轻走来,双手温柔地环住她,手臂稳稳地避开她隆起的小腹,生怕碰着一点点不适。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像晚风掠过耳畔。
“我在想,”她缓缓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轻声说道,“咱孩子以后在这里上学,听着同伴的笑声,画画、唱歌、做游戏……该多幸福啊。”
“是啊。”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丝,唇角带着笑意,“都是你一手搞出来的。”
话语简单,却饱含敬意与骄傲,仿佛这座小小的幼儿园,是他送给未来孩子的第一份礼物,而她是缔造这一切的人。
“晚音。”
他忽然低声叫她,声音比刚才更沉,也更认真。
“嗯?”
她转过头,望进他眼里,瞳孔中倒映着夕阳与她自己的影子。
男人盯着她,眼神沉得像夜里不熄的灯,执拗而深情,仿佛要把这一刻刻进心底。
他低声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想错过的运气。”
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慷慨誓言,可每一个字都落在她心上,沉甸甸的,滚烫无比。
乔晚音眼眶微微发亮,湿润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却一翘,带出一抹俏皮又笃定的笑容。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他唇边,笑着说:“傅黎安,别急着下定论,以后你才知道,到底有多幸运。”
幼儿园开学这天,天还没大亮,启明星还挂在天边,乔晚音就睁开了眼。
她没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身边睡得正香的傅黎安。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均匀而深沉,额前几缕碎发被晨间的湿气打湿,轻轻贴在皮肤上。
窗外透进来的光还很微弱,天色尚早,可晨风已悄然吹动窗帘的边角,像在提醒她新的一天已经悄然来临。
窗子推开,凉风裹挟着湿润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仿佛刚从田野深处赶来,带着清晨特有的露水气息,清冽又提神。
风穿过窗棂,吹动了桌上的纸张,也拂乱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
她深吸一口气,想借此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与紧张。
远处树梢上,几只麻雀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像是在争论谁先发现了这清晨的露珠。
偶尔有只斑鸠从枝头扑棱飞起,划过天际,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天边泛起一层薄薄的灰白,像被轻轻擦过一笔的宣纸,渐渐晕开,预示着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
“这么早醒啦?”
傅黎安在身后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声音沙哑而慵懒,还黏着未散的睡意。
他翻了个身,胳膊搭在她肩头,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传了过来。
乔晚音慢慢回头,看见他半睁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靠着床头,懒洋洋地坐着,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厂绿背心,领口微微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