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低声嘀咕:“这婆婆不是一向看不上儿媳吗?怎么突然跑来给她撑腰?”
“晚音开幼儿园,是真真正正为厂属做事!”
宋雅芝的声音在会场里回荡,语气斩钉截铁,“我当婆婆的,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谁要是再说闲话,先问我答不答应!”
她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乔晚音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歉意。
“晚音,”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妈之前脑子糊涂,听信了那些闲话,对你误会太深。可现在我明白了——像你这么善良、能干、一心为别人的儿媳,上哪儿找去?是我对不起你。”
乔晚音心里一震,脑子瞬间空白。
她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
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对她冷眼相待、处处挑剔的婆婆,竟然会在这个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这是不是为了面子做的表面文章?
是不是另有隐情?
可宋雅芝的眼神是认真的,那双布满皱纹的眼角甚至泛起了湿润的光。
还没等她回过神,傅贤修也站了出来。
他穿着整洁的厂装常服,肩背挺直,神情庄重。
“各位,”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们是厂人家庭,常年在部队,最清楚教育对下一代意味着什么。”
“孩子们不能因为父母在前线守卫祖国,就在后方没人管、没人教。”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我儿媳这幼儿园,不只是个小生意,她是替国家、替百姓办的好事!咱们厂属的孩子,值得一个安心成长的地方!”
这一出,惊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原本还有人想质疑幼儿园资质、经费来源,或是乔晚音的身份背景,可如今连公婆都站出来了,而且还是在厂队里受人尊敬的老班长夫妇,谁还敢多说一句?
会一散,气氛立刻变了。
原来反对最激烈、说话最尖刻的几位厂属,竟然主动围了过来。
他们脸上堆着笑,语气也变得热络起来。
“乔同志,我老公在老家就是个木匠,手艺可好了!桌椅板凳他都能做,需要的话我让他免费来帮忙!”
“我高中毕业,虽然没正式教过书,但拼音、算术都会,能来当老师不?只要能让娃们有学上,我分文不取!”
“我家有堆旧玩具,都是孩子小时候用的,洗干净还能玩,能不能捐给幼儿园?也算出份力!”
乔晚音一个一个应着,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嗓子已经干得发痒,几乎要冒烟了。
她点头,道谢,记名字,解释用途,连水都没时间喝一口。
邱子舒在旁边帮忙登记,拿着小本子不停地写,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鬓角都湿了。
她一边记一边提醒:“这两位阿姨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们统一安排接送玩具和物资。”
散会后,人群渐渐散去,灯光昏黄的礼堂恢复了安静。
乔晚音低头收拾讲台上的材料——几张宣传单、一摞家长问卷、还有一份被反复修改过的财务计划表。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蹭着那份计划表的边角,纸张已经有些卷边,上面还留着她昨晚熬夜计算时不小心滴上的茶渍。
宋雅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神几次落在乔晚音身上,又迅速移开。
她几次想走过去,脚刚迈出又停下,像是怕打扰,又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轻声唤道:“晚音啊……”
乔晚音抬起头,望向她。
“妈帮你拿点?”
宋雅芝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语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被拒绝。
乔晚音动作一顿,指尖停在纸页边缘。
她静静看了婆婆一眼,随即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却并不温暖:“不用了,就这点东西,我自己来就行。”
那笑,恰到好处——礼貌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分明带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像一层薄薄的冰,隔开了两颗心。
宋雅芝的手悬在半空,愣了几秒,指节微微蜷缩,终究没有再向前伸。
她缓缓收了回去,低下头,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回家的路上,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街道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傅贤修正拿着包走在前面,乔晚音落后半步,宋雅芝则跟在最后,三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轻轻回荡在黄昏的巷子里。
风吹起乔晚音的发梢,也吹皱了宋雅芝眼角的纹路。
傅贤修走在最前面,脚步不紧不慢,特意压着节奏,一步一停,像是在等着身后的两人。
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见儿媳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着半步的空隙,仿佛谁也不敢贸然靠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放慢了脚步,把这片沉默的时空,悄悄留给了婆媳俩。
宋雅芝跟在后头,双手交叠在腹前,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往乔晚音身上瞟。
她偷偷看了好几眼,每一次目光触及儿媳的侧脸,都像是触了电似的迅速收回。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咙滚了滚,似乎有千言万语卡在嘴边,可最终只是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妈。”
乔晚音忽然转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落在水面上,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宋雅芝的耳朵里,“你们这次来,打算住多久?”
宋雅芝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枯井里突然涌出了清泉。
她下意识地往前靠近半步,语气里满是热切:“随你们!妈可以住到你生完孩子!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她怕乔晚音误会,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坚定得像发了誓:“月子我包了!保准你和孩子都舒舒服服的!营养、起居、带娃,样样我都亲力亲为!让你躺着就能当妈!”
乔晚音嘴角原本浮现的一丝笑意,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凝固了。
那笑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还未荡开,就被寒意冻结。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衣角,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太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