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的村庄,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许知梨靠在半塌土推边,额角的汗混着灰土,黏住几缕散乱的发丝。
手臂还在因方才拼尽全力的托举和撞击而仰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打下来了,真的打下来了!”
一个半大的小子率先从藏身的地窖里钻出,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指着远处荒野上那团尚未熄灭的火光,跳着脚喊。
像是被这声呼喊骤然点燃,更多的人从废墟下、地窖里、山坳中涌了出来。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随即化作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哪个英雄,把这吃人的铁鸟打下来了?”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着坠机火光的方向张望,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
“会不会是部队的同志来了?”
“不像啊,没见着队伍过来……”
“刚才那几道红光可真厉害,一下子就把敌机搅得慌了神,彻底乱了套,剩下的飞机逃命去咯。”
“可不是咋的,你是没瞧见,真不知道是谁弄的,就听‘咻’的一声,跟着‘轰’地一下炸开,那动静跟放砸炮似的!”
许知梨站在人群后,悄悄将空间许知安放出来,她看着众人激动的模样,心里那点因紧张而绷紧的弦渐渐松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好在没人留意她这边,小家伙还懵懂着,睁着乌溜溜地大眼,看清是他姐姐后。
他立刻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小脸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惊悸后的依赖。
方才情急之下,她只能将他敬藏入空间避难。
许知安,仰起小脸,眼神满是崇拜:“姐姐,是你做的对不对?刚才我看见你架着一座高射炮,老厉害啦,就跟天上炸开的花一样!”
她连忙蹲下身,捂住弟弟的嘴,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安安,这事不能往外说,记住了吗?。”
小家伙似懂非懂,却乖巧地点点头,把脸埋进她怀里,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可我姐姐是大英雄……”
他刚刚在那个神仙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一个颗会说话的大树,还亲眼看见姐姐英勇架着一座高射炮的东西,射出一道道火光,将那可恨的飞机打了下来,他姐姐果然是大英雄。
这时,向阳大队支书拄着根断木走了过来,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许知梨身上。
这位队支书,便是湘省知青办王主任口中提到的那位老战友,他就是柳支书。
方才混乱之中,他隐约看到这个小许知青往开阔地跑,还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那敌机,才这样坠了下来
“小许知青,”村支书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郑重,“刚才……是不是你?”
许知梨心里一紧,正想否认,却见柳支书摆了摆手,眼里带着了然和感激,他眼底情绪复杂,有震惊,有后怕,更有一种沉甸甸的了然和护犊的决断。
“不管是谁,”他声音提高了几分,转向众人的。
“都是咱们向阳大队的救命恩人。这仇,咱们记下了;这份情,咱们也得念着。”
他转过身,对着还在欢呼的村民们扬声道:“都别光顾着高兴,赶紧看看有没有受伤的,把能抢救的东西收一收。”
“另外,派两个后生去看看那坠机的地方,二噢,铁牛,你两腿脚利索,去坠机那边远远盯着,小心点,别碰着不该碰的!”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冲淡了悲伤。
有人去扶受伤的乡亲,有人去清理倒塌的房屋,还有两个年轻小伙扛着锄头,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许知梨牵着许知安,也加入了清理的队伍。
阳光透过硝烟,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虽然家园满目疮痍,但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一股韧劲——只要人还在,就有重建的希望。
阳光下映着一张张沾满尘土却焕发着生机光彩的脸。
孩子们在大人腿边钻来钻去,试图模仿飞机坠落的模样,发出“呜——轰!”的嬉闹声。
短暂的欢腾驱散了死亡的阴影,这个向阳大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许知梨被围在中间,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正要开口,远处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沉重、冰冷,带着不容错辨的纪律性,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人群的欢笑像被刀切断般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村口小路。
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映出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们沉默地快速散开,形成半包围的态势,枪口虽未抬起,但那训练有素的姿态和冷硬的气场,已让刚刚经历过战火的村民们感到了新一轮的窒息般的压力。
这不是乡亲,不是友邻,是正规军。
而且,来意不明。
等他们看清楚那一抹绿色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部队的人到了。
村民们脸上的再次展开笑容,下意识地向后退缩,将许知梨隐隐暴露在前方。
队伍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
军装笔挺,帽檐在他深邃的眼眸上投下一片阴影,肩章上的徽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站定的姿态如岿然山岳,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村庄,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被人群隐约护着、却依然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纤细笔直许知梨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张沾染了硝烟和疲惫的脸,清亮却带着戒备的眼睛。
许知梨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谢云策。
竟然是他带队来的。
部对派来的一个连,带队连长是他。
可他看起来……如此不同。
不再是那个受伤失忆、被她从河边救起、沉默帮着乡亲们修补屋顶搬运粮袋的,还跟在她身边叫“姐姐”的谢云策了。
此刻的他,恢复了一切记忆,也恢复了他作为军人的全部冷硬与权威。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过往那段短暂平和岁月留下的温存,只有公事公办的审视和深不见底的探究。
他抬手,示意部下保持警戒,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然后,他看向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