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
冯望舒倚着墙边，目光望向身后冯老太太所在的屋檐，声音很轻，就像是一声叹息：“只有这样，我才能有几分话语权，握住权势、地位。”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墙壁，“女子在这世道实在太难了，没有科举入仕的途径，没有堂堂正正为官的资格。”
她转过头，看向江绫月，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我不想再让人看低我，也不想再伏地做小了，虽然这很难，但越往上，比我地位高的人就越少。”
这是深埋于心的话，冯望舒从未向别人提及，不管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还是五皇子。
“昨日你也见了，冯伟宸和冯望凝与我本是同辈，却因嫡出的身份，便能对我呼来喝去。若非我设法与五皇子搭上线，只怕早已被冯夫人随意打发嫁人，哪还有今日站在这里与你说话的机会。”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也透着坚定。
江绫月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冯望舒平静语调下压抑的波澜。
她张了张嘴，想安慰些什么，却发现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最终只是轻声却笃定地说：“但以后的以后，一定可以的。我们或许可以一起想办法，推动这世道变一变。”
冯望舒闻言，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
她笑了笑，仿佛要将那沉重的气氛挥开：“好了，不说这些了，徒增烦恼。”她重新振作精神，眼中泛起真切的暖意，“还是要多谢你带来马辰的消息。若我真能如愿成为皇妃，至少我的母亲在府中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江绫月见她眼中确有期盼与喜悦，心下稍安。人活于世，总有所牵绊，不能既要又要，能护住在意的人，已是幸事，如何能自由自在？
“但旁人的承诺终究可能靠不住，”江绫月向前一步，将声音更低，“若你日后在这深宫高墙内觉得倦了，不想再这般生活，便告诉我。”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冯望舒，“我有办法，可以无声无息地带你离开这里。”
冯望舒鼻尖一酸，连忙垂下眼帘，掩饰瞬间涌上的湿意。
虽说同是穿越者，但她其实与江绫月相识不算久，交情也不算深，但因着那份相同的经历，反而生出几分超越寻常的信任与理解。
她深知，五皇子的青睐建立在利益之上，虽有几分真心，但并非坚不可摧的依靠。
冯望舒也从不天真的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追求的并非全然爱情
况且世家一方更是波谲云诡，若非他们选择了太子，又一直看不上母族为军侯世家的五皇子，早就轮不上她了。
不过，冯望舒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份承诺默默记在心里。
“那么，眼下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冯望舒很快调整好情绪，语气恢复了冷静，也怕江绫月心里有负担便又说，“帮了你，便是帮我自己。至于五皇子这边，你无需过多担忧，我自有分寸。”
冯望舒顿了顿，分析道，“冯家原本有意将嫡女冯望凝许给太子做侧妃，但看父亲近日的态度，此事能否成行还未可知。若马辰真是冯家血脉，能认祖归宗，无疑会动摇冯家与太子的联盟，对五皇子而言是件好事。”
江绫月有些讶异地看了冯望舒一眼，没想到她平日看似文静，对朝堂局势和家族动向却看得如此透彻。
但转念一想，若非有此等心性和眼光，又怎能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周旋，甚至让野心勃勃的五皇子对她另眼相看？
江绫月自然不矫情，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没道理遮遮掩掩，便直言道：“过几日，坊间或许会有些关于冯夫人亲子的流言传出。毕竟冯伟宸的相貌与冯家人确实不甚相似，时日久了，冯夫人心中难免起疑。届时，可能需要你帮忙留意一下，冯伟宸听到风声后会有什么反应。”
江绫月稍作停顿，继续道，“待秋猎之后，我第三次来府中复诊时，会设法带马辰一同前来。”
冯望舒认真听着，眼中光芒闪动，随即郑重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留意着。”
很快，刚刚好转的皇帝不顾群臣反对，固执的要开始秋猎，而一向节俭的皇后，这次却再未劝谏。
倒是太子，丝毫不受流言的影响，反而上书，请求皇帝爱护身体。
最后，以皇帝与太子、朝臣妥协，秋猎还是要办下去，只是皇帝本人再不下场了。
这之后，皇后终于召见了太子，一时间太子、皇后这一派势力之间的微妙氛围，终于缓和了几分。
京郊——皇家猎场
不过数日，先前稍见起色的皇帝，便力排众议，执意要再次举办的秋猎大典。
此举在朝野间掀起不小波澜，群臣纷纷以龙体为重上书劝止，而一向以俭德约束宫闱，屡次劝谏皇帝爱惜民力的皇后，此番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未发一言。
太子身处风暴中心，面对满京城乱飘的传言，他却竟显出异乎寻常的沉稳。
太子非但没有借此机会彰显自身，反而郑重上书，言辞恳切，只请父皇以江山社稷为念，善加珍摄。
这番纯孝之举，倒让一些观望者暗暗点头，这更让流言蜚语减轻了几分。
毕竟在大多局外人来看，太皇子之死和太子必定无关，多半是有人要在这敏感的时刻，诋毁太子。
总之在几番博弈之下，天家父子与朝臣们各退一步，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秋猎依例举行，以彰武备，但皇帝允诺只在高台观礼，绝不下场驰骋射猎。当然，也有可能是皇帝有自知之明，也知晓无法在上马了。
尘埃落定后，深宫之中，皇后终于向太子敞开了宫门，请太子前来为大皇子再行祭奠。
这一次母子会面，终究让那冻结的紧张关系，回暖了几分。东宫与中宫本属一伙的两派系之间那微妙氛围，也总算缓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