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从坍塌的神像后面呜呜吹来,卷起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儿。破损的窗棂外,天色昏暗得如同泼墨,唯有几束惨淡的光线挣扎着从屋顶的破洞斜射下来,在飞扬的尘埃中形成模糊的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血腥气。
“司遥!!”
一声尖锐而威严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
司遥浑身一颤,循声望去。
逆着那片微弱的光线,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身影,带着逼人的气势,堵在了庙门口。
她穿着一袭极其惹眼的紫红色纱袍,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满了繁复的金莲花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宽大的袍子并未系紧,随意地敞开,露出了里面紧身的黑色短衫,以及短衫下一段白得晃眼、线条紧致的半截肚皮!她的下身仅仅只穿了一条堪堪包裹住大腿根部的暗红色短裙,露出两条笔直健美的长腿。
头发被精心梳成宛如灵蛇盘绕般的高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镶嵌血红宝石的金珠花。
最令人侧目的是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紧紧缠绕着一圈细细的银色锁链,项坠是一颗拇指大小、流转着紫光的剔透珠子。
少司命,庸华!
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牢牢钉在司遥苍白的脸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杀意。
“虫妖祸害南蛮百余年,是我南蛮不共戴天的世仇!你不过一个看守妖狱的废物,竟敢私自放走此妖,罪大恶极!今天我就拿你回去,以正族法!”
庸华的声音刺耳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司遥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作为南蛮最底层、最不起眼的存在,只是初级捉妖师,只能勉强谋得一个看守肮脏妖狱的贱役,在庸华这等身份高贵、手握权柄的少司命眼中,她确实连蝼蚁都不如。
庸华甚至懒得对她摆出任何虚假的表情,那刻骨的轻蔑,是如此赤裸直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司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赤脚踩在冰冷的、布满碎石和灰尘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背。
她明明试图往庙宇最深的黑暗处躲藏,可身体的记忆仿佛被这噩梦精准复刻,脚步踉跄,慌慌张张,最终还是被堵在了神像后面最狭小的角落。
冰冷的石壁紧贴着她汗湿的后背,退无可退。
庸华缓步逼近,皮靴踩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紫红色的袍角扫过地面积尘,那颗紫色的项坠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幽冷的光。
“少……少司命大人!”司遥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发颤,带着绝望的喘息,“那……那虫妖……她所犯之错……并非十恶不赦!她……她当时身怀六甲……”
“住口!!”庸华猛地一挥手,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打得司遥脸颊生疼,后半句话硬生生被逼回中。
“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摸不到的废物,哪里轮得到你来论断是非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我回去死!”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烧灼了司遥的理智!那长久以来被视若草芥、随意践踏的卑微,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恐惧而蓄满泪水的眼睛,骤然射出一种尖利决绝的光芒,直直刺向庸华高高在上的面孔:“就因为我身份低微,你们就看不起我,所以……所以我就连为自己,为……为他人辩白的权利都没有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庸华先是一愣,随即那张画着妖异紫色眼妆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度轻蔑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愚蠢的笑话。她勾起猩红的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刻薄的嗤笑:“呵!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问?”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团肮脏的秽物,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等下贱东西来说话了?!该死的蠢货!”
“呵……”
这一声冷笑不是出自庸华,而是来自司遥的喉咙深处。那声音极轻,极冷,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彻骨的悲凉。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只剩下一片绝望过后的空洞死寂。
这样活着,永远在别人的指缝间苟延残喘,永远被视为可以随意抹杀的尘埃……又有什么意义?
一路逃到这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她太累了。
累得不想再跑,不想再挣扎,不想再面对下一次被踩入泥泞的羞辱。
那股求生的本能,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被另一种更为决绝的冲动彻底取代。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血光!
司遥猛地转身,扑向神像底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藏着她最后的护身之物。
一个看起来像是装水用的、黑不溜秋的粗陶宝壶。她以一种近乎撕裂臂膀的力量,猛地从壶口抽出一件与她纤细身材完全不相称的沉重兵刃!
嗡——!
一声沉重的刀鸣骤然撕裂庙宇的死寂!
那是一柄长逾一米、刀身宽阔厚重、寒光凛冽的斩马刀!沉重的刀柄几乎占据她半个小臂的长度,粗糙的缠绳磨砺着她的掌心。
纤细的手臂握着这柄巨兵,显得极其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悲壮!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连最后一丝恐惧都被那绝望催生的疯狂吞噬,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将那沉重的斩马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逼近的庸华当头便狠狠劈下!刀风呼啸,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庸华显然没料到这卑微如蝼蚁的小看守,竟敢如此悍不畏死地主动扑杀她。
她妖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惊愕,身体本能地向后微仰,同时袖中滑出一柄细长的、泛着幽紫光芒的弯月匕首,准备格挡。
在她看来,司遥这垂死的反扑,不过是螳臂挡车,徒增笑料罢了。
她眼中的轻蔑甚至还未完全散去。
就在那刚猛霸道的刀锋即将触及庸华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