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韵芝下楼的时候正巧碰到栾朗,她叫住栾朗,支支吾吾。
“栾秘书,陆总为什么忽然.....”她一咬牙,干脆问出来“陆总怎么忽然就取消考核,直接任命了?”
栾朗回答得坦然:“这些年你在陆氏的表现出色,其实按道理并不逊色副总,让你升职其实是理所应当的。”
“仅此而已?”关韵芝问道。
“仅此而已。”栾朗回答“其实每一个人的调任,升迁,陆总都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你不用怀疑。”
说罢,他拍了拍关韵芝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好好干。”
转身离开。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关韵芝看着栾朗远去的背影,掏出手机,打给了方卿眠,想约她见面。
方卿眠的电话没打通。
彼时,方卿眠坐在办公室,跟唐恬恬在那分析提案,手机响了,她没听到,紧接着,是一条消息。
关韵芝升职行政部总经理,陆总亲自批示,免去考核。
她神色一滞。
被唐恬恬察觉。
“怎么了?”唐恬恬问她。
方卿眠摇了摇头,说:“没事。”
放下手机。
他已经猜到关韵芝是自己的人了,为什么还要给她升职?真如他所说,因为爱情?这话哄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方卿眠放下手机,忽而握住唐恬恬的手,唐恬恬吓了一跳。
“恬恬,你知道王明昌是什么人吗?”
唐恬恬没好气地翻白眼:“烂人一个。”
“他贪污的事宁海人尽皆知,七千多万呐,以权谋私,差点害死人。”唐恬恬说道“这种人,别说关起来了,下地狱都不为过。”
“你知道,贪了多少吗?”方卿眠问道。
“七千多万吧。”唐恬恬说道“我没有打听过,但是官方通报的是这个数。”
方卿眠若有所思:“也就是没有确切的数字了。”
“差不多吧。”唐恬恬抬头,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忽然关心这个了?”
方卿眠眯了眯眼,没说话。
中午,她约了夏筠之在红楼碰面。
“你查清楚了吗?”方卿眠问道“宁海中标,没有问题吗?”
“没有。”夏筠之回答“从王明昌倒台开始,我就彻查了,这件事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奇了怪了。”方卿眠说道。
“怎么了?”
夏筠之顺手倒了一杯茶给方卿眠。
“陆满舟知道关韵芝是我安排的人。”方卿眠说道“直接跳过考核,让她当了总经理。”
夏筠之若有所思。
“按道理,如果他防备我,不会给关韵芝升职,甚至会打压她。”
“你本来不就没准备留关韵芝吗?”夏筠之挑了挑眉“把她送出去,让陆满舟盯着她,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陆满舟顺水推舟,一定是调查了关韵芝,我最近让她帮我留意宁海的事,陆满舟一定有所察觉,所以,他这个时候给关韵芝升职,我想,一定是跟宁海有关。”
“这件事,还涉及一个人.....”夏筠之顿了顿,说道:“沈邺华。”
“西北军区沈家的小公子?”
方卿眠疑惑。
“你知道王明昌是被谁举报的吗?”
“唐志德。”方卿眠回答“两个人好像有过节。”
“但是沈小公子去外地,带了一个小秘书,姜玉折知道了,追了过去,两个人不欢而散,姜玉折买了当天晚上回宛市的票,沈小公子追妻,但是没买到票,开着他红色的法拉利,在高速上狂飙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开回宛市。”
“这件事闹得风风雨雨,但是沈小公子去了这么一趟之后,唐志德就开始查王明昌,最后举报。外面不知情的居多,但是我猜测,这件事十有八九跟沈邺华有关。”
“当年宁海招标,若非他横插一脚,王明昌不会下台,宁海更不会重新招标。”夏筠之喝了口茶水,说道“若你不放心,可以去找沈邺华求证,不过我估计,他应该是不会跟你说的。”
“他当然不会跟我说的。”方卿眠眸色一凛“但是还有一个人。”
姜玉折接到方卿眠的电话,也很诧异。
方卿眠说她在临安茶坊。
放清关这次没有选择临窗的位置,而是坐在了三楼的雅间。
姜玉折到时,包间里传来一阵琵琶的声音。
她推开门,女人低眉俯首,怀抱琵琶,光线映在她脸上,雪白的肌肤像刮了腻子一样,纯白,透亮,秀气的柳眉与丹凤眼含春蕴情,流转生辉。
“姜小姐听,我的琵琶,比之前好一些了吗?”
姜玉折愣了一下,回过神,一身瓷白格外美丽。
“我上次就同方小姐说过,表意胜过重形。”
“那就弹得不好了。”方卿眠丧气。
姜玉折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她上前,接过琵琶“方小姐满意吗?”
“你糊弄我。”方卿眠将琵琶给她“不弹了。”
姜玉折坐在椅子上,问道:“上次我与姜小姐在半山庄园,也是听方小姐弹了琵琶。”
方卿眠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姜玉折:“好像近在眼前,但又是很远之前的事了。”她回忆:“大概有半年了。”
“所以方小姐这次邀约,是想让我品评琵琶技术有没有增长?”
方卿眠笑:“我和姜小姐有缘,所以相约,否则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呢。”
姜玉折喝了一口茶,客套的十分官方。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你来我往,谁都不愿意露怯,先开口。
“满舟最近为了宁海招标的事很忙,沈小公子为了同样的事烦恼,我备了一饼茶,安神。若是姜小姐不嫌弃,带回去给沈小公子煮一些。”
“邺华不好这个。”姜玉折拒绝的委婉“她平常不爱喝茶,喝酒居多。”
没试探出来。
方卿眠有些尴尬地喝了一口茶:“我也不太爱喝茶,满舟喜欢。”
“方小姐是要问宁海的事吗?”姜玉折神色不辨,问道。
“是。”
“我贸然打扰姜小姐,确实是为这事。”方卿眠索性摊牌,没什么好装的,她和姜玉折打过交道,不是一般人,或者不是有小聪明的人,在跟她继续装傻下去,什么都问不到,还容易让她反感。
“陆氏在宛市这么多年,盘根错节,消息应该会比沈邺华灵通,方小姐怎么不直接去问陆满舟呢?”
方卿眠端详着手中的茶盏,青花瓷牡丹纹样,她放下茶盏,抬头,看着姜玉折:“姜小姐可曾听过一首诗。”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方卿眠说道。
姜玉折没说话,良久,闷笑一声:“我懂了。”
“方小姐,能说的,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不能说的,我不会说。”
方卿眠点头:“我并非想为难您,有些事,您漏一点,我嚼一口,不至于饿死。”
“宁海这次竞标,有没有问题。”
“标没有任何问题。”姜玉折回答“宁海地标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是一笔大买卖。”
“满舟很重视。”方卿眠皱眉“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我几天前见了王明昌的妻子。”姜玉折说道。
“王明昌的妻子?不是带着女儿去了国外吗?”
“那是他的前妻。”姜玉折说道“他和前妻离婚后,又娶了一个,不过是隐婚,领了证,没对外说。他的妻子也被调查了。”
“您问出了什么?”
“七千多万的赃款,实际只清缴了四千多万,还剩三千万的缺口,对不上账。”姜玉折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方卿眠如遭雷击。
三千多万的赃款对不上。
她隐隐感到不安。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姜玉折放下茶盏,起身离开。
“姜小姐。”
方卿眠起身,略带不安地叫住她。
“你放心,今天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姜玉折回头,看了她一眼,让她放心。
“为什么帮我?”
方卿眠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说不定日后,我还有求得上方小姐的地方呢。”
姜玉折颔首微笑。
阳光从窗户里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一缕光线浮在空中,遮盖在两人之间。
一边是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情,担上一句欧阳修的“灯烬垂花月似霜。薄帘映月两交光。酒醺红粉自生香。”
一边是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都市,明艳得不像话,写一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不为过。
恰是这样的碰撞,碰触了不可名状的烟花。
一刹那,在世间迸发。
“唐恬恬跟我说过一句话。”
方卿眠平静得像是一口古老的井:“女人之间的联盟,永远比男人牢靠,因为女人之间会有一种天然的悲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正是这种情感,将她们紧紧地绑在一起。”
“所以,姜小姐,我能信任你吗?”
“当然。”姜玉折笑“就像你说的,女人的联盟,永远比男人可靠得多。”
出了茶楼,方卿眠接到电话,赶去了红楼。
二楼雅间,一个女人背着房门临窗而坐,神色焦急,直到方卿眠推开房门,她方才起身:“陆太太。”
是姚纫秋。
“关韵芝直接升经理的事,我发消息给您。”
方卿眠说道:“我知道了。”
“关韵芝当上经理,我占她位子,她会不会....”姚纫秋显然有些担心。
“韧秋。”方卿眠按住她的手“关韵芝以为你是楚映梨安排恶心她的人,不会对你下手,她现在有资本了,下手对付的第一个人,是楚映梨。”
姚纫秋面色稍霁,可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
“她居高位,是我明着放的一颗棋子,她现在四面楚歌,要应付得太多了,无暇顾及你。”方卿眠伸手,拨开了她额间的碎发“你不如她聪明,可是你最忠心我,对吗,韧秋?”
姚纫秋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见您,不认识您,拦住您不让您上去,您非但不怪罪我,还夸我恪尽职守,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您是一个好人。”
“所以啊韧秋,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比我和关韵芝更加亲近,我千方百计地让关韵芝往上走,就是为了给你腾位置。韧秋,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姚纫秋定了定神,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宁海招标的文件都在这了。”
方卿眠接过文件,随手翻阅了几页:“韧秋,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着我,我或许早就被楚映梨取而代之了。”
说道楚映梨,姚纫秋牙根痒痒:“她最近在集团缠着陆总,我看不下去了。一副女主人的做派,手伸到行政部了。”
方卿眠沉思,多半是陆满舟授意,他讲究平衡之道,所以,用楚映梨来平衡关韵芝,最好不过。
但是陆满舟应该没有猜到方卿眠敢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到陆氏,所以,楚映梨最初的目的,并不是用来辖制别人的。
方卿眠料想,楚映梨,大概是用来针对她的。
只是具体要用楚映梨做什么,方卿眠还不大清楚。
不过无妨,方卿眠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到手了,随便陆满舟怎么折腾,给他再当一两回靶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得赶回陆氏了。”
方卿眠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红丝绒盒子,递给姚纫秋。
“看看。”
姚纫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我记得,后天是你生日。”方卿眠说道“怕你生日当天不方便,既然今天见面了,今天索性给你。珍珠不招摇,也不贵重,带在耳朵上也好看,这样你就能一直带着了。”
姚纫秋感激,点了点头,退出了包厢。
姚纫秋不如关韵芝聪明,但还是有些手段的,方卿眠盯着厚厚的文件夹,上面一板一眼,全是宁海的信息,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疼。
脑子里全是今天跟姜玉折的对话。
七千万的赃款,还有三千万下落不明。
宁海地标.....
方卿眠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陆正堂穷追猛打,要宁海地标,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他早就知道了这三千万的下落,而他的目的....
借陆满舟的手,替他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