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朗一怔。
对啊,这样的事,陆正堂若是真的跟方卿眠联手了,是同盟了,想将方卿眠安插在陆满舟身边,这样的事,应该按下,隐瞒,按照陆正堂心狠手辣的程度,甚至可能会找人当替罪羊,或者直接处理了知情人,怎么会大张旗鼓地让人打听到,甚至是让栾朗打听到。
有事。
多半是陆正堂故意放出的消息,挑拨离间,让外人看笑话——方卿眠和陆满舟关系不和,两人貌合神离,方卿眠多半是替陆正堂监视陆满舟的。
“我明白了。”栾朗气势弱了三分。
“以后,别太针对她了,这一次,是我对不住她,她要报复,生我的气,都是我该受的。”
栾朗气不过,还是怄气答应了,他愤愤挂了电话,身边的主管知道他常年跟在陆满舟身边,巴结他:“栾秘,跟女朋友吵架了?”
栾朗翻白眼:“我没有女朋友。”
主管尴尬:“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分手了!”
“我分手六年了!”
栾朗狠狠瞪了一眼主管,刚跟方卿眠怄气完了,又被主管戳心窝子,肺管子,他生气,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打卡下班。
主管看着栾朗离开的身影,不知道这尊大佛最近怎么这么暴躁,究竟是失恋了还是失不上恋,莫名其妙。
听他的话头,应该是失不上恋,六年没谈恋爱,二十多岁的年纪,血气方刚的......主管越想越不对劲,暗自揣测,又问旁边的下属:“你说,这个秘书......”
身边的下属是今年刚毕业的,想象力丰富,脑补了一场大戏:“要不然就是前一段感情伤他太深了,要不然就是.....”
“是什么?”主管问道。
下属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主管大惊:“不会吧,可是陆总都订婚了,预计今年八月结婚呢。我上次看到他未婚妻了,长得白净漂亮,陆总不像是那种人啊。”
“所以栾秘才暴躁啊。”女下属讳莫如深。
主管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第二天一早,方卿眠跟着陆满舟回了陆家老宅,她跟唐恬恬说结婚的时候,唐恬恬凝视着她,良久,说出来一句:“方卿眠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有时候挺想扇你的,因为你的天谴来得太慢了。”
方卿眠没说话,唐恬恬那天接上了方卿眠之后,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尸,她问什么,她不说话,沉默地瘆人,若非她还有一口气在,她真的怀疑,方卿眠已经死了。
她笃定,是陆满舟对不起方卿眠,所以方卿眠失魂落魄,又想着方卿眠或许不会再跟陆满舟纠缠了,谁知道她冷不丁的请了一天假,唐恬恬大方的批假,以为她是自我疗愈,或者一气之下从松月公馆搬家,结果她居然去领证了。
唐恬恬想,如果她能一巴掌扇醒她,那也不至于以后吃了爱情的苦,再慢慢的疗伤好。
她感叹,方卿眠倔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啊。
陆家老宅里,陆满舟通知了张婶,中午要回家用饭,陆萧望站在楼梯口,看着下面跑动跑西的张婶,家里的六个保姆和四个厨子忙的热火朝天,他问道:“怎么这么忙?是有贵客?”
张婶停下,看了一眼陆萧望“哎呦喂我的二少爷,您怎么还没起床呢?赶紧收拾收拾,一会你大哥大嫂就要来了。”
陆萧望皱眉:“来就来呗,以前不也经常回老宅吗?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回不一样!”张婶催促他“他们两结婚了。”
陆萧望一瞬间清醒,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张婶的话轻得像是一阵风,飘散在空中,又像是一颗巨石,砸在他心上。
他问道:“你说什么?”
张婶一拍手“哎呦!“我说,你大哥结婚了,实实在在的结婚了。二公子听到喜讯,也吓了一跳对吗,话都听不利索了。”
陆萧望手僵在半空中,呼吸一滞,强颜欢笑“不是婚礼定在八月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张婶说道:“昨天两个人等不及了,先把证领了。”
她催促陆萧望:“今天家里要稍微正式一点,毕竟是大喜事,老陆董和夫人也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大公子说,先不对外声张,等到时候办了婚礼再说,反正八月......”张婶掰着指头:“也没多久了,大公子急的,像是怕方小姐跑了似的......”
陆萧望僵住的手,缓了半晌,终于松开了。
他自嘲,本来就会有这么一天,早晚,她都是要结婚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他扶着墙壁,缓慢地挪动着身躯,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攀爬着一个看不到头的台阶。
看不到头么。
是啊,一眼看不到头。
苏文月和陆正堂坐在中堂,苏文月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中式旗袍,陆正堂穿了一件唐装,方卿眠今天是主角,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端庄,却不沉闷。
张婶端来了两杯茶,她跪在蒲团上敬茶。
虽说这个情节应该在婚礼上进行,但是两人悄悄的领了证,按规矩,今天先敬茶,婚礼上,再走一遍流程。
苏文月笑着端过茶:“日后就真的是一家人了,陆家没有女儿,你是第一个小辈女儿。”
她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红包,里面放了一万零一:“你们俩结婚仓促,家里没有太多的现金,我临时凑了,包了红包,你收着,到时候婚礼上,我再包个大的。”
方卿眠没有推辞,接过红包,说了一句:“谢谢苏阿姨。”
陆正堂心情大好,下人眼明心亮,陆正堂的态度摆出来,结结实实的喜欢这个儿媳,前段时间,还阴沉着脸,昨天见过方小姐之后,眉开眼笑。
陆家的下人私下八卦,见了不少豪门望族,夫妻感情和睦,但是公公婆婆不喜欢的,结了几年婚,孩子都有了,硬是离婚的,甚至还有结婚十年了,还没让改口叫妈的,依旧叫着阿姨的。
像方卿眠这样有手段的,哄住公婆和丈夫的,少之又少。老宅里的人都知道,当初相中方卿眠的是苏文月,陆大公子相中的是方意映,被苏夫人一搅和,误打误撞地娶了方卿眠,本以为夫妻感情不和睦,谁知到还没多久,陆大公子就被她勾得魂不守舍服服帖帖,俨然就是一个大情种。
都是做了十几年的下人,心明眼亮,知道以后少不了巴结这个大少奶奶,有手段。
“虽然我不赞同满舟这样,仓促跟你领证的,没有通知家里的,但是毕竟是喜事,我们年龄大了,也想含饴弄孙,萧望没个准儿,还跟那个小狐狸精纠缠,尽欢么.....唐家也没提这茬,估计不乐意了,我们现在就指望着你,早些给我们陆家添一个孙儿了。”
方卿眠应下:“我什么时候,让父亲失望过?”
话里有话。
陆正堂听得很是满意。
方卿眠敬完茶,独自去了后院溜达,陆满舟被陆正堂叫去了书房,苏文月在前厅张罗,她一个人无聊,不知不觉,逛到了后院。
后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荒废多年,据说多年前,陆正堂请风水大师看了,大师说,陆家的宅子选址很好,盖在阳脉上,阳脉,主男丁兴旺,所以陆家一辈的男人,都很厉害,只是毕竟这宅子建了很多年,人来人往的,需要变动,所以就在陆宅的后院加了一个池塘,养了锦鲤,聚财。
但是几年前,一个下人晚上回屋,跌落在了池子里,淹死了,池子很浅,不可能会淹死人,所以下人盛传,这水池子闹鬼,晚上有水鬼抓替死鬼索命,渐渐地,这个水池就被荒废了。
方卿眠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她逛到池边,池子里已经布满了青苔和浮萍,一汪池水绿色,黑的,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嫂子。”
方卿眠正用脚勾池子里枯萎的荷叶,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个人,她被吓到,脚一滑,险些栽了进去,幸亏来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她回头,是陆萧望。
她吓了一跳,大喘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恶狠狠地瞪着陆萧望:“陆萧望,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挺烦的,阴魂不散的像个鬼。”
陆萧望等她站稳,松开了手:“我救了嫂子,嫂子怎么不谢我,还要怨我。”
“你要是不突然出现吓我,我根本不需要你救我,你还好意思邀功?”她转身就走。
“为什么要嫁给陆满舟?”
陆萧望沉声,问她。
没有叫大哥,叫的是陆满舟。
演都不演了吗?方卿眠轻笑,回头:“你说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嫁给陆满舟?就算他利用你,你也愿意嫁给他,任他摆布吗?”
方卿眠顿时醒悟过来:“是你让赵太太传话给谭春枝,告诉我宋承安和庞夫人的往事?”她皱眉,眼底里是怨,是恨“你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又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就连陆满舟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陆正堂告诉你的?”她问。
“不对”她大推翻了刚才自己的猜测,这是丑事,当年陆正堂觊觎妻子的财产,棒打鸳鸯,小人做派,后来又收买要挟宋承安帮他作伪证,这样丢人的事,他不会说出来。
“是苏文月?”她问。
若是苏文月,那当初庞青梅的死,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可是当时,陆正堂因为名声,将苏文月藏得死死的,除非苏文月自己冒头,去找庞青梅示威,否则她没这么大本事,越过陆正堂下药。
按宋承安的意思,陆正堂对下药这件事毫不知情,若是他想借刀杀人,根本犯不上自己动手。
所以,也不可能是苏文月和陆萧望,她们两没这个能耐,在那个时候越过陆正堂。
方卿眠想不通,偌大的陆家,还能有谁,恨庞青梅,又有能力越过陆正堂,下手杀她,还做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你猜。”陆萧望举起双手,佯装投降“告诉嫂子这些,是希望嫂子不要活得糊里糊涂的,怎么嫂子不谢我,还怨我?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道理?”方卿眠冷笑:“你同我讲道理?你若是讲道理,我们就好好算一笔账,从我跟陆满舟在一起,你算计我多少次?你们两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笑话谁。”
“即便我跟他五十步笑百步,可我确确实实帮了你,瞒住父亲,你不领情,还要兴师问罪?”他皱眉,反握住方卿眠的手。
“那你的意思,我还得谢谢你?”她冷笑“始作俑者,打一巴掌给个枣,我是傻子吗?”
“方卿眠!”他恼了,连名带姓地叫她“我是为你好!”
他双眼猩红,几近疯狂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两寸,她仰头,瞪着她,丝毫不怯懦,他垂眸,亦是死死的盯着她,不退让半步。
“为我好就少管我的闲事!先操心操心自己怎么跟陆正堂交代吧!”
她挣脱,他却越发用力,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愿放开。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苏文月出现在陆萧望身侧,她锁着眉,看着眼前的两人。
“嫂子刚刚在池子边上玩水,差点掉下去,我拉了她一把。”陆萧望神智恢复了清明,松开手,解释。
“那池子常年没人,前两天刚下过雨,你小心些。”苏文月不是傻子,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但是她没选择戳穿,而是借坡下驴,毕竟兄弟阋墙这样的事发生在陆家是丑事,她脸上也不好看。
方卿眠强压着怒火,冷着脸跟苏文月打了招呼,离开了空旷幽寂的后院,只剩下苏文月和陆萧望。
“你什么意思?”苏文月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抬头质问陆萧望。
“不是跟您说了吗?”陆萧望烦躁,强压着怒火,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打了几下没打着,又将烟扔在地上,狠狠捻了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