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答应:“可以,我可以答应你,把当年我知道的告诉你,提供完整的证据证词,但是你要保证我,能够离开宛市,过自己的生活,陆家的人,永远找不到我。”
人在顺境中,永远不会居安思危,反而危在旦夕了,开始将周围的一切当做救命稻草了。
方卿眠从包里翻出三脚架和录像机,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我是六年前去梅庄做的服务员,在我入职的第二年,当上了梅庄客房的1-3楼的领班,也就是那年,庞青梅夫人,重病入住梅庄。”
“陆家对这件事隐瞒得很仔细,我并不知道其中的真实情况。乃至整个梅庄上下,除了负责照顾服侍庞夫人的服务员,很少知道这件事情真正的内幕。但是关于庞夫人病重的流言却很多。”
“有传言是庞夫人自知大限将至,不愿意死在冰冷的医院,她最惦念的就是梅庄,所以,想要死在梅庄,全了最后的心愿。”
“也有流言蜚语说,是因为庞夫人临死前,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只有在梅庄精神状况会好一点,所以要留在梅庄。”
桑窈窈仔细回忆“但是在庞夫人去世的前几天,我正好换班,看到了陆正堂和一个护工,在商量事情。我在门口偷听,得知了陆正堂在庞青梅的药品中进行注射,下了一种能让人精神涣散的药。所以庞青梅的眼前,常常会出现幻觉,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了。”
“你有证据吗?”
方卿眠问道。
“有。”桑窈窈回答。
“因为当年庞青梅住在三楼,整个三楼都禁止入住,而当时二楼在当天住进来一对夫妇,晚上的时候男人问前台要了一条毛毯,我去送的。那对夫妇本来应该是住在二楼,但是前台粗心大意,给错了房卡,给成了三楼同一个位置的房间,那对夫妇嫌麻烦没有换房卡,陆正堂和护工就在斜对面的房间,当时陆正堂并不知情。”
“我路过门口时听到了,他们的门没关紧,我悄悄从门缝录了视频。”桑窈窈回答“当时本来想用这个威胁陆正堂,要一笔钱,但是后来我越想越后怕,所以就没说。庞青梅死后,梅庄的一部分客房部和餐饮部负责庞青梅饮食的服务员,都被陆正堂悄悄地换了。”
“没有人起疑吗?”方卿眠皱眉问。
“没有,陆正堂做事很干净,其中几个是自己辞职的,另外几个是用各种理由辞退的,其实当年除了我和那个护工,应该没人知道内幕。”
“那个护工呢?”方卿眠问。
桑窈窈翻了一个白眼:“你觉得呢。”
方卿眠想,大概是死了。
那个护工在庞青梅去世的第三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死了,司机肇事逃逸,至今没有找到。我看护工死了,原先在梅庄的老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想起那晚的事害怕。如果陆正堂下手,我就不是离开这么简单了,所以找到房务部的经理,找了个理由跟他大吵一架,然后辞职了。”
“然后呢?”
“辞职之后,我攒了一些钱,去夜场陪酒,一个月挣了十几万,花钱整了脸,然后去参加了一个模特大赛,得了第四名,陆家的经纪公司看中了我,签了我。我当时怀疑,是不是被陆正堂发现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陆氏签了好几个同期的女孩,就是一般的签约手段,先广撒网,不准她们接外戏或者单干,偶尔给一点资源或者商演,然后拖着他们,想办法让他们赔违约金。”
桑窈窈耸了耸肩:“跟我同期的好多女孩,赔不起钱,又没有工作,就在公司里耗着,耗到最后,青春也没了,钱也没挣到。不过我算是幸运的,现在也算熬出头了。”
“可惜被你搅和了。”桑窈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本来这部戏拍完,我的名气能更大。”
方卿眠装作懵然不觉的模样,问道:“当年你录制的视频呢?”
“在我手上。”不过我不会给你的。”
“你没给陆正堂?”方卿眠问道。
“拜托大姐,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吧。”我本来是用来跟陆正堂谈条件的,他自己不方便出马,就让陆萧望代劳,我原本想用这段视频威胁陆正堂,让我嫁给陆满舟的。”
方卿眠一瞬间黑脸。
“要是能攀上陆家,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方卿眠觉得好气又好笑,说她蠢吧,她知道偷偷的录像,说她聪明吧,她居然想用这个威胁陆正堂做陆满舟的妻子。
方卿眠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你能用这个威胁陆正堂,让你嫁给陆满舟啊?”
“这还不够有分量吗?”桑窈窈笃定的样子,让方卿眠产生了一丝错愕。“谁知道陆正堂答应得好好的,陆萧望竟然临时变卦了。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将东西藏起来了。”
“藏哪了?”方卿眠问道。
“给我一千万,然后送我出宛市,不管你用什么手法,把我的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让陆正堂和陆萧望再也找不到我,东西就给你。”她说道。
“不想嫁给陆满舟了?”方卿眠问。
“想啊,但是跟我的命比起来,好像我的命更重要吧。”桑窈窈回答得坦然。
“我要看一眼视频,防止你敲诈我。”
桑窈窈轻蔑地笑了一声,随后从手机里的加密隐私里找出来一段录像,是她当年拍的影印版,原版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拿出来。
声音很小,视频也没拍到人的正脸。
“可以。”方卿眠看了之后,还是答应得痛快“但是你这几天,住在我的公寓里,否则我怕你挨不过这几天,就死了。”
“当然了,我又不是傻子。”
说罢,方卿眠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将钥匙递给她。
夜色下,桑窈窈小心翼翼地上了一辆出租,给了司机地址,让司机按照地址送她。
方卿眠从蓝湾快捷酒店走出来的时候,陆萧望的车仍然泊在快捷酒店外。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再想离开,已经迟了。
“嫂子用我的车,怎么不跟我说呢?”半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了陆萧望的脸。
方卿眠黑着脸,转头就走。
陆萧望迅速跳下车,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车里,吩咐司机开走。
“你的保镖呢?”方卿眠冷着脸问道。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首鼠两端的人。”陆萧望在笑,只是笑得让人胆寒“嫂子觉得,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方卿眠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和他,陆萧望的脸色如常,却让人不寒而栗。
车越开越偏,停在了荒郊野外。
方卿眠顿觉不妙,挣扎着下车,陆萧望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司机有颜色,借口下车抽烟,升起了挡板。
“陆萧望你放开我!”她吼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再找桑窈窈,不要再插手陆家的事了?”
“你管我?”方卿眠咬他,踹他,棉花似的拳头砸在他胸口。
陆萧望又觉得好笑,按住她的手腕,呼吸的潮气近得几乎喷在了她的眼角眉梢。
“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大哥调情的?嗯?”
“谁跟你调情了,我实实在在地想打你。”
方卿眠双手被举过头顶按住,想挣脱,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了,只能像蛇一样扭动身躯。
“别动。”陆萧望声音低沉。他跟陆满舟不一样,陆满舟是正人君子,于花街柳巷毫无留恋,而他不一样,是花丛里的浪子,启蒙比陆满舟早太多了。
方卿眠没听他的话,继续用力挣扎,大腿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根部,他一阵澎湃,恶狠狠地盯着方卿眠,眼睛里满是情欲,借着月光,方卿眠看清了。
她有些害怕,在这种地方,陆萧望兽性大发,不是开玩笑的,她一瞬间蔫了下来。良久,说道:“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陆萧望松开手,摇下了车窗,在外咆哮拥挤的风争先恐后地挤向窗子,钻进了车里,侵蚀着两人。
陆萧望燃了一根烟,夹在指缝,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
方卿眠觉得有些呛,嫌恶地拧了眉头,捂住鼻子,偏过头去。
陆萧望看了她一眼,捻灭了烟头,将烟丢了出去。
车子没熄火,等车厢里的烟味散干净了,陆萧望摇上车窗,车厢里死寂。
陆萧望没忍住,先开了口:“你跟桑窈窈,说了什么?”
“很多,她该说的,都说了。”
方卿眠回答。
陆萧望知道,陆正堂十有八九也知道了,她没有必要隐瞒。
“你倒是坦诚。”陆萧望看着她。
“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敢做就敢认。”她冷笑“就是没想到陆正堂一把年纪的人惹,净干些下三烂的事。”
陆萧望没有气恼,反而笑出了声:“你倒是头一个敢这么说的人。”
“不是下三烂吗?指使桑窈窈给我的饮食里下了避孕药,担心我怀孕逼宫吗?”
事情心照不宣,但没有明说,方卿眠用别的事搪塞。
“下避孕药?”陆萧望一怔,他显然也是不知情的,他盯着方卿眠,眼神仿佛在说:“你们两个就这样白日宣淫啊。”
方卿眠冷笑一声,颇有几分得意:“但是他失算了,满舟是正人君子,我跟他根本就没有......”
“闭嘴吧你。”陆萧望忍不住翻白眼“这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吗?一个男的,跟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同居,还没有想法的,只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
“第一,他是性无能;第二,他是男同。”
“第三呢?”
方卿眠偏头,望着他。
“第三,他不爱她。”
陆萧望看着她,深邃,混沌,他的眼底像是被搅浑的水一样,捉摸不透。
“你觉得,大哥是哪种呢?”
方卿眠坚定地说:“第一种。性无能。”
陆萧望气笑了:“你倒是真的坚信他无可自拔的爱着你?你真的觉得自己国色天香,让他非你不可吗?”
“那你又可以坚定地相信,他不爱我吗?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她问。
陆萧望沉默了。
他知道,陆满舟的感情中,永远不会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或者单纯地将爱作为自己婚姻的标准,那样的童话故事只有在小时候读的《安徒生童话》中才会出现,陆满舟不是相信童话,或者缔造童话的人,他的每一步,都在为自己谋算。
或许方卿眠会作为他人生的意外,让他能够短暂地放弃自己的理智,去全盘接受这份感情,但是显然,短暂的放弃理智后,他又会很快地拾起来。
“他或许爱你,想娶你也是真心的,但是这份感情又多少真,多少算计,多少利用,你算得清吗?”
“那你呢?”方卿眠反问:“你的每一份感情,又有多少算计和利用?”
陆萧望没说话,方卿眠戳中了他的痛处。
二十二岁之前,他是私生子,直到庞青梅病逝,陆正堂才将他接了回来,他有了名分,可是苏文月常常告诫他,他的人生没有陆满舟显赫,他想要的东西,必须要自己去争取,所以,他的每一段爱情,甚至是亲情,都在算计中度过。
“陆萧望,大家都是成人了,别那么幼稚行吗?灰姑娘嫁给王子的原因是她本身就是伯爵的女儿,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我根本没机会认识陆满舟,也根本不会跟他有后来的故事,所以我并不想质问他的目的,也不想否认我跟他在一起的初衷。”
方卿眠想了想,又笑:“势均力敌的博弈,才有意思,就像唐恬恬看不上陆尽欢,即便唐恬恬嫁陆尽欢算是上家,可她还是不愿意。势均力敌的博弈,才有意思。”
“你把婚姻比喻成下棋?遇见势均力敌的对手才能让你的婚姻妙趣横生?”
方卿眠问道:“难道不是吗?”
陆萧望摇头:“感情和博弈,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