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她颤抖着声音说道“不疼,你睡了好几天。”
“大概是菩萨看到了卿卿的诚意,所以显灵了,不疼了,我也好了,算下来,是你救了我,对吗?”他笑,捧住她的脸蛋,拇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如果不是我好大喜功,而是和曹局商量着来,你根本不会这样。”
她说:“我终归是欠你的。”
她的话软软的,绵绵的,却有十分自责。
方卿眠默然想起来那天,在监狱,隔着一扇铁窗,曲云绡对她说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你特意牵制住警方,只为了为了换掉我的药,想折磨宋长安生不如死,陆满舟根本不会涉险,根本不会如现在一般命悬一线,你说我和沈泽瑶狼狈为奸,害了陆满舟,其实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凶。”
方卿眠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可午夜梦回,这件事却像鬼一样缠着她,如影随形,甩不掉,挣不脱。曲云绡说得对,她是帮凶。
所以,陆满舟问她,会不会原谅自己,她相信相信自己说的,一定是会原谅。
是她欠他的。
陆满舟下午让栾朗约了祛疤的手术,对外瞒着。
瞒着陆家,是因为怕陆正堂知道在港城的真实情况,乘机下手;瞒着外人,是怕外人风言风语,将错误归咎于方卿眠,他不舍得。
他从头到尾并不觉得方卿眠亏欠他,就像这件事,他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那么一瞬间,他愿意,很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活。
在做选择时,他已经接受了结果,而接受的结果,他甘之如饴。
爱不问值得,就是一腔孤勇地往前冲,希望对方好,却又时常觉得,亏欠对方。
市区有家私立医院有庞家的股份,主治医生跟陆满舟也熟悉,约了下午四点做手术,因为伤痕很深,所以激光切除好几次,一下一下,他咬着牙挺过来。
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咬着牙扛过来。
栾朗扶着他,走出了房间,他欲言又止,最后还说问出口:“其实您的这个疤在身体上,影响不大的,或者涂药膏,慢慢地等它恢复。”
陆满舟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灰白的墙壁,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走廊的灰尘漂浮在空中,看得无比清楚。
“我不想让她再看到了。”他顿了顿说到“她看到,总会自责,会愧疚,其实我不怪她,可却还是让她有了心理负担。我不想,也不舍得。”
陆满舟帮方卿眠约了宋老,周六,在他的医馆会诊。宋老已经退休多年了,这个医馆是他的两个徒弟在打理,宋老一生未婚,无子无女,这两个徒弟,一个是他当年走访乡下,在村子里遇见的一个学医天赋极高的,另外一个则是他在路边捡的,当半个儿子教养,足慰平生。
方卿眠带着谭春枝,刚走进门,门前的风铃一阵摇动,扑面而来一股药香,药柜前有一个人,正在碾磨药材,他抬头,见进来两个人,隔着两个柜子喊道:“女士,您配药吗?”
方卿眠说道:“我找宋老先生,今天跟他约在这儿了。”
对面的人窸窸窣窣放下手中的活,说道:“您等一下,师傅还没来。”
说罢,他走到前台,从柜子里翻出来两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菊花茶送到了两人面前:“女士,您等一下,师傅昨天嘱咐了,他刚刚出去有事,还没回来。”
男孩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从穿着来看,其中年龄稍长的那个气质好,穿着非富即贵,另一个倒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挑的打扮。
但是师傅多年不轻易给人看病,若是能约上的,绝对非富即贵。他有眼色,对两人倒是客客气气。
方卿眠接过纸杯,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小伙子,应该是十六七岁,或者十八岁的年纪,长得很高,人偏瘦,但是很有精神头,满面红光,人也伶俐。
“你跟着宋老学医多久了?”
小孩回答:“我从小就跟着送老,我多大,就学了多久。”他说这话,有些自豪。
“你叫什么?”方卿眠问道。
“宋君迁。”男孩回答“是君迁子的君迁。”他扬了扬头,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用中药取名,看上去也像是一个杏林圣手会做的事情。
方卿眠笑:“是个好名字。你平时都在这里帮忙吗?”
宋君迁回答:“周一到周五上学,周六周天在这里帮忙。”
谭春枝有些讶异:“宋老还送你上学呢?”
宋君迁点了点头:“当然啊,我和大哥,师傅都送去上学了,不过大哥明年高考,周末不回家了,就剩我一个在药铺里打杂了,不过过两年我也要高考,考出去了,不知道师傅的药铺有谁能打理了。”
方卿眠想了想,说道:“宛市的大学有两个不错的医学院,可以留在宛市啊。”
宋君迁摇了摇头:“我不爱这个,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文人。”
谭春枝没忍住,笑了出来:“当文人也好,我的母亲就是大学老师,天天研究一堆古籍孤本,看注释,校对,她都看烦了。”
宋君迁嘿嘿笑了两声,抬头,对着门外挥手,宋老隔着玻璃窗,也看到了男孩,挥了挥手回应,然后快步走了进来吩咐:“君迁,你先去仓库把新来的药材规整好。”
方卿眠做定后,宋老先搭了脉,脉象平缓,比之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