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一脸兴奋的林子豪，忽然问了一句：“养殖场联系的是你爸？”
“那你爸……回去没骂你？”
林子豪脸上的激动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鬼一样：“琴姐，你怎么知道的？”
李玉琴看着他这副傻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你这脑子。”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咱们跟养殖场合作的事儿，你压根就没跟你爸提过，对不对？”
林子豪挠了挠头，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那你想想，”李玉琴慢悠悠地分析道，“你爸在办公室，突然接到养殖场的电话，说要给咱们供货，量还那么大，他能不懵吗？”
“他肯定以为是你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乱来。”
“就你们父子俩那炮仗脾气，一句话说不好就点着，他不骂你才怪了。”
林子豪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垮下肩膀，整个人都蔫了。
他小声嘟囔起来：“琴姐，你真是神了，全说对了。”
“他昨天一回家，二话不说就让我跪搓衣板，说我狐假虎威，败坏他的名声。”
“气得我跟他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晚饭都没吃好。”
李玉琴听了，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瞧瞧，我就说吧。”
“你们父子俩啊，就是不懂得好好说话，非得跟乌眼鸡似的，这样下去怎么行。”
林子豪瞬间又来了气，梗着脖子反驳：“那也是他的错！他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
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凑到李玉琴跟前，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再说了，我跟琴姐你才是一伙的，是朋友！”
“琴姐，你可得站我这边！”
李玉琴看着他这副小孩子气的模样，心里的那点无奈也化成了笑意。
她伸出手，像哄自家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好好，我站你这边，行了吧？”
“是你爸的错，全赖他。”
得了应允，林子豪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重新拎起那两个沉甸甸的猪头。
“走，琴姐，咱们先把东西放回仓库去！”
两人很快去了仓库，把猪头和今天买的其他材料都搬了进去。
收拾妥当后，林子豪便骑上车，载着李玉琴，一路朝着城郊的养殖场飞驰而去。
车轮滚滚，带起一路的风。
到了养殖场大门口，还没等他们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干部服的身影快步迎了出来。
正是张卫东。
“哎呀！李玉琴同志，林子豪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张卫东满脸红光，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
他快步上前，跟两人分别握了握手：“我就知道你们今天准能来！”
他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兴奋地介绍情况：“跟临县的合作谈下来了！从今天起，咱们这边的宰杀量，要翻上好几倍！”
“鸡胗、鸡心、鸡肝、鸭肠……这些边角料，以后管够！”
张卫东的语气里充满了成就感，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玉琴，眼神灼灼：“这可都是托了你们的福啊！”
李玉琴笑着客气了两句，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这翻倍的货量该如何处理。
张卫东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去。
他脸上的兴奋稍微收敛了些，换上了一副商量的郑重表情：“李同志，货源是解决了，但现在有个新问题。”
他看着李玉琴，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兴奋的林子豪，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每天多出来的几百斤，甚至上千斤的鸡鸭边角料，你们打算送到哪儿去？”
“你们……租好仓库了吗？”
“仓库的事，张主任不必担心，”李玉琴报出了一个地址，“前几天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后都可以送货过去。”
张卫东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的赞许更浓了：“李玉琴同志办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表情又严肃起来：“仓库是有了，但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养殖场宰杀，一般都是在晚上。”
张卫东解释道：“宰杀完，连夜就要装车运往周边的县城，保证第二天一早就能上人家的货架。”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语气变得有些为难：“所以，这些鸡鸭边角料，我们初步清洗处理完，差不多要到夜里十二点多钟。”
“到时候，我们可以顺路给你们送过去。”
“但问题是……那个时候，得有人接收才行。”
张卫东摊了摊手，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表情：“如果没人接，那就只能麻烦你们自己派人过来拉。”
“我们场里人手也紧张，不可能为了这点边角料，再另外安排人手和车辆给你们送。”
李玉琴还没开口，旁边的林子豪已经一步站了出来，胸脯拍得“砰砰”响。
“有人！”他的声音洪亮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张主任，你放心！”
林子豪直视着张卫东，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晚上就在仓库那儿等着！”
“你们的车到了，直接把货搬进来就行！”
这话一出，张卫东顿时愣住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子豪，眼神里充满了诧异。
堂堂县委书记的公子，要去上夜班，当搬运工？
这说出去谁信？
几秒钟的震惊过后，张卫东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为浓浓的敬佩。
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林子豪同志！真是没想到！”
他几步上前，热情地抓住林子豪的胳膊，用力地晃了晃:“我真是看走眼了！我原以为……咳咳……”
他干咳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失言，随即赞不绝口:“真是没想到，你这么能吃苦！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林书记家里的公子！”
“有志气！不怕苦，不怕累！是咱们年轻人的好榜样啊！”
张卫东的夸奖一句接一句，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可林子豪的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在李玉琴面前挣回来的那点面子，怎么听着从这张主任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尤其是“林书记的公子”这几个字，像针一样，狠狠扎了一下他的心。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梗着脖子，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张主任！”
他瞪着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说起来，你们昨天，干嘛给我爸办公室打电话？”
张卫东一愣：“啊？！”
林子豪越说越气：“害得我一回家就被我爸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还以为我仗着他的名头，在外面仗势欺人呢！”
张卫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股子热情和赞赏，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灭得干干净净。
他脸上的表情，从敬佩到诧异，再到尴尬，变幻得精彩纷呈。
“这……这个……”张卫东干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去看林子豪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我……我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你们二位嘛！”
“又想着，原材料的事儿是大事，你们肯定着急。”
“这不想着，通过林书记那边通知一声，能快点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虚。
他这会儿可不敢说，自己给县委书记办公室打电话时，那点儿想要在领导面前露个脸、邀个功的隐秘心思。
这要是说出来，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张卫东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后背的衣服都感觉黏糊糊的。
就在这气氛僵得能拧出水来的时候，李玉琴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巧巧地打破了这片凝固：“说起来，还是得谢谢张主任。”
她看向张卫东，眼神清亮，带着真诚：“要不是您想着我们，及时通知，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哪儿知道原材料一下子能多这么多。”
她这话音温和，像是一阵恰到好处的春风，瞬间就吹散了林子豪和张卫东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子豪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
张卫东更是如蒙大赦，找到了台阶，脸上那尴尬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起来：“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李玉琴见状，顺势就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那张主任，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往仓库那边运货了。”
张卫东立刻点头如捣蒜，生怕这事儿再出什么岔子：“行！没问题！”
他大手一挥，显得格外爽快。
“到时候，晚上送货的司机会带上采购单，就麻烦林子豪同志每天签收一下。”
“咱们一个月一结账，方便得很！”
这话一出，刚刚才熄了火的林子豪，又愣住了。
签收采购单？
他以为自己就是晚上守个夜，搬个东西，怎么还要签单子？
这要是签错了，出了什么问题，算谁的？
他心里猛地一慌，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瞬间就泄了，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李玉琴，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这我能行吗”。
李玉琴一看他那小狗似的无助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担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定心丸一样，一下子就让林子豪慌乱的心沉静下来。
“你只需要每天清点好送来的货有多少箱，确认数量没问题，在单子上签个字就行。”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张卫东，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再说了，养殖场每天都是新鲜宰杀的家禽，肯定不会有那些烂的坏的掺在里面。”
“而且，有张主任您亲自坐镇把关，难道还会缺斤少两不成？”
她眼睛弯弯，语气笃定：“我对张主任您的人品，那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这话说的，又漂亮又体面。
捧得张卫东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脸上都快笑成了一朵花，连连摆手说“李同志你太客气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哪有空去管装箱运送这些琐事。
可李玉琴这么一说，却像是一顶高帽子，舒舒服服地给他戴上了，还若有似无地把一份责任也给他扣了上来。
以后真要是出了问题，他这张主任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