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猛地攥紧了叶青青的手,急声道:“青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这种玩笑?叶家家大业大,铺面田庄无数,怎么可能没有银钱?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他说着,微微沉下了脸色,作势要松开她的手,“我冒着风险过来,一心只想帮你,你却连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吗?难道在你心里,我周景就是那般只图钱财的小人?”
他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击中了叶青青心防。
叶青青见他生气,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忙反手抓住他欲抽离的手,急切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周景哥哥,你别生气,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如今除了你,还能相信谁?”
她喘着气,泪水流得更凶了些,“我是说真的,叶家其实只是外面看着风光,其实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库房里当时真的没剩下多少现银了,大多都是些一时难以变现的摆件。”
她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至于那些下人,树倒猢狲散,我离开叶家后,就被直接送到了这里,他们大概早就被国公府的人发卖处置了吧,我……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了。”
周景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难道这趟真的白来了?
钱没捞到,还平白惹了一身腥?
然而,下一瞬,叶青青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道:“不过,只要叶家的老宅还在,倒是有一个地方,或许还放着一点银子。”
“那是我小时候顽皮,偶然发现的一处暗格,很小,除了我,可能没人知道。当时我偷偷放了些自己的小金库进去,后来好像也顺手塞过一些首饰碎银,应急用的。”
周景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心脏狂跳,强行压下心头激动的情绪,立刻追问道:“真的?在哪儿?老宅哪个位置?快告诉我!”
他的语气太过急切。
叶青青被他突如其来的急切吓了一跳,看着他灼灼的目光,瑟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那个地方,很隐蔽,我……”
周景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语气也放缓下来,“青青,你别误会,我不是贪图那些银子。我只是不想要你再在这里受苦。”
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家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权势门路,但家中对我管束极严,每月给我的花用银钱都是有限额的。我这次想着上下打点让你过得好些,已经将我所有的私房钱都快耗尽了。”
他握着叶青青的手,眼神真挚,“我是想帮你,恨不得立刻把你从这鬼地方救出去,可没有足够的银子开路,寸步难行啊,我总得知道还有哪些地方能弄到钱,才能继续想办法救你,不是吗?我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不多时,叶青青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着周景的方向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在我以前住的揽月阁,卧房梳妆台后面,第三块墙砖是活动的,后面有个很小的暗格。”
周景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几遍,确保牢牢记住后,一丝狂喜掠过眼底。
“青青,你放心,这地方我记下了,我出去后立刻就去办,有了银子打点,上下疏通,一定能尽快把你救出去,你再忍耐些时日,我定不会让你在这里久待!”
他的话语听起来斩钉截铁,仿佛已有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一阵刺耳声响。
一个穿着狱卒服,满脸横肉,神情极其不耐烦的汉子提着一个破旧的木桶走了过来,桶里散发着一股股馊臭的气味。
他粗暴地用脚踢了踢铁杆。
“吃饭了!两个废物,还当自己是少爷小姐呢?磨磨蹭蹭的!”那狱卒嗓门粗犷,态度恶劣至极。
他随手从桶里捞出两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像丢给畜生一样,从下方的小口丢了进来。
窝窝头滚落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眨眼便沾满了污渍。
叶青青似乎早已习惯,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麻木地看着地上的食物,没有任何反应。
周景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眼见这低贱的狱卒竟敢如此无礼,他顿时蹙紧了眉头。
他忍着身上的不适,挺了挺腰板,对着那正要转身离开的狱卒沉声道:“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狱卒原本已经转身,听到这话,倒是停下了脚步。
慢悠悠地转回来,脸上露出一丝极其不屑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着穿着普通布衣,一身狼狈却还强装镇定的周景,嗤笑一声,悠闲地掂了掂一直挂在腰间的皮鞭。
“哦?”狱卒拉长了声调,充满了戏谑,“是吗?那你倒是说出来给爷听听,看你是哪路神仙,能让爷给你磕个头请个安?”
一旁的叶青青看到狱卒摸向鞭子的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了些。
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想拉住周景的衣角,声音却十分微弱,“周景哥哥,算了吧……别……”
周景猛地甩开叶青青试图阻拦的手,甚至抱着胳膊,努力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抬高了声音,“我,可是周——”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啪!”
一道黑影带着凌厉的风声骤然抽了过来。
那狱卒显然是个老手,动作快准狠,且毫无预兆。
粗糙的皮鞭结结实实地抽在周景的胸膛上。
周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胸前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仿佛骨头都要被抽裂了。
他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身体不停地痉挛抽搐着。
那狱卒收回鞭子,脸上带着十足的鄙夷,朝着地上痛苦的周景啐了一口。
“呸!你以为进了这京兆府大牢最里间,还能是个什么人物?还能出得去?我实话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瘪三,爷至少也见过百八十个!刚进来的时候个个都人模狗样,嚷嚷着自己是谁谁谁,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他拿着鞭子的手指向周围阴森的牢房,“可结果呢?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谁进来都想要告诉爷他是谁,爷告诉你,爷没兴趣知道,爷只知道,到了这儿,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等死的囚犯,懂吗!”
叶青青吓得浑身发抖,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周景,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狱卒,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哀求道:“大、大哥,您行行好……他,他刚来不懂规矩,求求您……”
那狱卒猛地转头,手中的鞭子指向她,“闭嘴,臭娘们,是不是前几天挨的鞭子还没挨够?皮又痒了是不是?再嚷嚷老子连你一块抽!”
叶青青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死死咬住嘴唇,将所有的哀求都咽了回去。
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地上的周景好不容易从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缓过一口气,听到狱卒这番话,又感受到胸前火辣辣的疼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咬紧了牙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他刚用手肘支撑起一点身体……
“啪!啪!”
那狱卒眼中凶光更盛,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又是毫不留情的两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背部和手臂上。
“啊!嗷!”
周景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刚刚撑起一点的身体又被彻底抽趴了下去。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衣衫,整个人蜷缩在地面上,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更别提什么自报家门了。
那狱卒冷冷地看着他,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提起木桶,哐哐当当地朝着下一个牢房走去。
叶青青缩在角落,看着方才还信誓旦旦要救她出去的周景转眼间便被打得毫无尊严可言。
她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渐渐淡了下来。
看着周景身前渐渐洇出的暗红色血迹,叶青青很是惊恐。
她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连一块干净的布条都找不到。
无奈,她只能用自己的破衣角试图去擦拭那不断渗出的血污,声音带着哭腔,“周景哥哥,你流血了,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日,对两人而言简直如同地狱般的生活。
那狱卒似乎记住了周景,送饭时总是刻意刁难,动辄便是一顿鞭打斥骂。
周景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些伤口甚至开始红肿化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他起初还会愤怒地瞪视,但很快,只剩下蜷缩躲避的本能和痛苦的呻吟。
叶青青自身难保,却还是强撑着照顾周景,分给他一点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水。
在他被打得动弹不得时,费力地将那馊臭的窝窝头掰成小块喂到他嘴边。
她看着周景一天天衰弱下去,眼神越来越黯淡。
这天,牢房里异常安静。
叶青青感到一阵阵发冷,头也昏沉地厉害,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挪到周景身边,哑声唤道:“周景哥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任何回应。
周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青青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周景的肩膀,“周景哥哥?”
入手之处,一片滚烫。
叶青青吓得猛地缩回手,又立刻探手去摸他的额头。
伤口肯定严重感染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叶青青慌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朝外面嘶喊,“快给他请个大夫,求求你们了,会死人的!”
没有任何回应。
她喊了多久?
她自己也不知道。
嗓子已经彻底嘶哑。
她用尽最后力气拍打着铁栏,手掌拍得通红,却只换来远处不知哪个狱卒不耐烦的呵斥,“吵什么吵,想死早点说!”
叶青青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突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也烫得厉害。
叶青青的心,彻底死了。
她渐渐安静了下来,蜷缩在离周景不远的地方,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