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正捧着甜羹,闻言抬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小奶音拉得长长的,“她呀,是来跟我讨了个主意,心里有大想法啦。”
夏月淑听得似懂非懂,但见云棠没有细说的意思,便也不多问。
她笑着让身后的心儿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捧上来,“这是小厨房新试做的莲子茯苓糕,清热安神的,想着您或许喜欢,便拿来给您尝尝。”
紧接着,心儿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摆盘精美的糕点。
云棠只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挪开了目光,小眉头无意识地蹙了一下,“先放那儿吧。”
她用小勺子搅着碗里的羹汤,没什么精神地嘀咕了一句,“许是天儿太热了,最近总是懒懒的,吃什么都没什胃口……”
夏月淑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问夏月柔的事了,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追问,“怎么会没胃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府医来看过,青鸢,快去请……”
“哎呀,没事没事!”云棠打断她,抬起小脸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就是天热闹的,身上乏一些,不想动弹也不想吃东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一惊一乍的。”
夏月淑听云棠这么说,这才放了心,转头问青鸢,“可是院中的冰块不够?”
青鸢还没说话,云棠就摇了摇头,小奶音懒洋洋的,“棠华院的冰块是最多的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热得很。”
她心想,这里毕竟条件有限,哪怕有了多多的冰块,也只能短暂缓解一下。
更关键的是,天太热,冰块也化得快,若是用棉被木箱之类捂着保冷,取用不便,凉气散得也快。
若是敞开放着,没一会儿就化成水,更不顶用了。
“没事的,”她摆了摆小胖手,“等再过一段时日,入了秋就好了。”
夏月淑只得跟着说,“最近确实是天热的厉害。不过小姑姑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大夫才行。”
“知道啦,”云棠仰起小脸,冲她笑了笑,“看你担心的。”
她目光一转,落在夏月淑隆起的腹部上,顿时来了些精神。
她哧溜一下从软榻上滑下来,蹬蹬蹬跑到夏月淑身前,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那圆滚滚的肚子,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奇,“我瞧着怎么感觉比之前更大了呢?”
夏月淑低头看了看,唇角漾开一抹温柔又略带羞涩的笑意,轻声道:“我看着也是呢。”
云棠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那……你近日和大侄子相处得怎么样,他可还知道疼人?”
夏月淑唇角笑意更深,声音温柔似水,“劳小姑姑挂心,国公爷他……近日很好。每日再忙,公务处理完后,总会抽空来兰香居坐坐,有时是说说话,有时就是静静待一会儿。”
云棠听了,满意点头,老气横秋地评价道:“嗯,这还差不多,大侄子总算是开了点窍,知道要顾着家里人了。”
夏月淑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扶着腰,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目光无比认真地看着云棠,语气郑重,“小姑姑,月淑……月淑能有今日这般光景,心中安稳,夫君体贴,皆是多亏了您当初……”
她话未说完,云棠就连忙伸出小胖手摆了摆,打断了她,“哎呀,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快别这么说。”
她扯了扯夏月淑的衣袖,示意她坐下,“你能有现在的一切,那是你自己性子好,懂得珍惜,也肯用心经营,是你自己争气,和我可没多大关系。快快起来坐下,你如今身子重,可别动不动就行礼。”
夏月淑看着她真诚又急切的小模样,心中感激更甚,却也不再坚持,顺着她的力道缓缓坐回了原位。
夏月淑柔声道:“小姑姑说的是,是月淑不好,让您担心了。”
云棠歪了歪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说话了?”
夏月淑微微一怔,随即与云棠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轻轻笑了起来。
接着,夏月淑便扶着腰,慢慢站起身,“小姑姑玩着,月淑这便先回去了。”
云棠点了点头,却又用小胖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心儿,“你且先去,心儿先留一下。”
夏月淑虽有些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温顺地应了声“是”,便由另一个小丫鬟搀着,缓步出去了。
待夏月淑的身影消失后,云棠的小脸稍稍严肃了些,看向心儿,直接问道:“心儿,你最近在兰香居伺候,一切可还妥当?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心儿立刻敛容垂首,恭敬回道:“回小姑奶奶的话,因着先前那次的教训,如今夫人入口的膳食、所用的器物、乃至熏香布料,奴婢们都万分仔细,必定反复查验。近些时日并未发现任何不妥,院子里也未曾添过不明来历的新物件。”
云棠微微颔首,“那就好。月淑侄媳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月份越来越大,最是紧要关头,万万疏忽不得。这府里难保没有黑心肝的,见不得她好,想着法儿要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心儿神色一凛,立刻屈膝,语气斩钉截铁,“小姑奶奶放心,奴婢省得轻重,奴婢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必定护得夫人和小主子周全!”
“嗯,”云棠摆了摆小手,“行了,你下去吧,仔细当差。”
紧接着,心儿也退了下去。
青鸢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主子可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棠用小胖手托着腮,望着晃动的珠帘,小奶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也说不上来,但是……”
她话头顿住了。
云棠心想,但是按照她看了那么多宅斗剧和小说的经验,这种高门大院里的孕妇,尤其是像夏月淑这样的,简直就是活靶子,哪能真那么顺风顺水?
她总隐隐觉得不会这么太平。
青鸢没听清后半句,追问道:“但是什么?”
云棠回过神来,摇了摇小脑袋,语气格外认真,“没什么。总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你私下里也帮衬着多瞧瞧兰香居那边,一应饮食用度,经手的人,都再警醒些。”
青鸢应声道:“是,奴婢记下了。”
她看着云棠若有所思的小脸,轻声补充,“夫人能有主子您这样时时处处为她想着,实在是她的福气。”
云棠却立刻摇了摇小脑袋,小奶音里格外认真,“不不不,其实……是我更幸运些。”
刹那间,她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
刚被接进府里的原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大,被其他人变着法儿磋磨。
可当时自身处境也很艰难的夏月淑,在完全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仅仅出于一点不忍,便帮了她。
青鸢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但见云棠神色怅然,并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便也体贴地不再多问。
与此同时,厨房。
厨房里热气蒸腾,几个灶眼都开着火。
管事的老张头眉头拧成了疙瘩,来回踱了两步,声音焦躁,“都停停手,动动脑子,如今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主子们食欲不振,送上去的菜碟子什么样端回来还是什么样,长此以往,咱们这差事还要不要当了?”
一个切菜的小工小声嘟囔:“这天热得人自己都没胃口,何况是金尊玉贵的主子们……这、这也不能全怪咱们吧?”
另一个烧火的婆子也附和:“是啊张管事,往年不也这样?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熬?怎么熬?”张管事猛地停下脚步,视线扫过众人,语气更沉,“我问的是眼下!”
他顿了顿,“眼下有什么法子能让主子们,特别是兰香居那位有身孕的夫人,多少能进些东西?夫人身子重,最是需要滋补的时候,再这么吃不下睡不香,身子怎么扛得住?国公爷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众人一时噤了声,互相瞅着,都不敢轻易接话。
张管事见状,心头火气更旺,声音陡然拔高,“都哑巴了?平日里扯闲篇,耍嘴皮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耐,真到了要出主意的时候,反倒没声了?”
突然,角落里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怯生生地抬了抬手,“管、管事,小的倒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管事目光立刻扫过去,见是个新来的,耐着性子道:“讲,有什么法子就说!”
那小厮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小的愚见,既然天热是根由,冰块又不禁用,咱们除了做冰饮,是不是还能想想别的法子,让那冰……让那冰既能把凉气散出来,又能化得慢些,撑得久些?这样主子们周遭总能凉快些,兴许胃口就能开些?”
张管事眉头依旧皱着,但眼神里多了两分掂量,“说下去,具体应该怎么做?”
那小厮见管事有意听,胆子稍大了些,语速也快了些,“回管事,小的想着可以从两处下手。”
“其一,便是在制冰时想法子,比如……比如往水里掺些别的东西,盐或者别的什么,小的听老家的人提过一嘴,说那样冻出来的冰疙瘩好像更禁得住化。”
他顿了顿,见张管事没有打断,才继续道:“其二,便是这裹冰的布。如今用的厚棉被虽能保温,却也捂得太严实,凉气散不出来,取用也麻烦。”
“若是能寻一种又透气又隔热的料子,或者把冰凿得更碎些,用薄些的湿布包了,是不是既能让凉意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又不会化得太快?再不然,如今盛冰的盆碗光溜溜的,若是能在容器外头也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