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皇帝的眼神太过锐利,语气中的探究不容错辨。
他知道了什么?
是酒坊?
是黄虎?
还是……墨家之事?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指尖冰凉。
她张了张口,几乎就要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下全盘托出。
坦白或许能换取一线生机?
就在她唇瓣微启,声音即将溢出。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却难掩惊慌的通传:“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养心殿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楚云峥捏着婉棠下巴的手一顿,眉头骤然锁紧,不悦地看向门口。
只见太后身着凤袍,面色冷峻,在皇后的搀扶下,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疾步而入。
她们身后,跟着数名健硕的嬷嬷和太监,显然是来者不善。
太后凤目含威,视线扫过殿内,在楚云峥与婉棠略显亲昵却又透着古怪的姿势上停留一瞬,眼中厉色更浓。
她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抬起手。
用戴着长长鎏金护甲的手指朝着婉棠猛地一点,声音冰冷彻骨:
“把这个狐媚惑主的贱人,给哀家拿下!”
婉棠心中慌乱不已,不知道皇后和太后都知道了什么?
【婉棠别怕,太后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放心吧!】
【萧明姝自作主张,将身世之谜当做是最后的底牌。】
【皇后还等着最后拿捏你。】
既然不知道就好,婉棠长松一口气。
楚云峥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捏着婉棠下巴的手缓缓松开,却没有立刻发作。
只是目光冰冷地扫向闯入的太后与皇后,周身气压低得骇人。他倒要看看,她们要唱哪一出。
婉棠被那一声“拿下”惊得魂飞魄散,顺势软软跪伏在地。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与惶惑:“太后娘娘明鉴!臣妾不知犯了何错,惹得娘娘如此动怒?陛下……”
她求助般地看向楚云峥,泪盈于睫。
皇后萧明姝上前一步,她今日妆容精致,凤钗步摇纹丝不动。
唯有那双看向婉棠的眼睛,淬了毒一般,恨不得立刻将其剥皮抽筋。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得意的弧度,声音却端得四平八稳,带着正宫娘娘的“痛心疾首”:
“德妃妹妹,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她转向太后和皇帝,微微屈膝,“母后,陛下,臣妾掌管六宫,不得不秉公处理。”
“今日酉时三刻,有宫人亲眼目睹德妃妹妹身着便服,鬼鬼祟祟自西侧小门溜出宫去!”
“直至戌时末方归!”
她语气陡然锐利,字字如刀:“宫规森严,后宫妃嫔无诏不得出宫!”
“德妃,你视宫规为何物?”
“又将陛下与母后的威严置于何地?!”
“你私自出宫,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她不等婉棠辩解,猛地提高声调:“守门的侍卫已被羁押,他们已招认,确曾放一形迹可疑的宫装女子出入,时间、衣着都与德妃吻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太后适时地冷哼一声,护甲重重磕在椅背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皇帝!你听听!这就是你宠幸的好妃子!”
“竟敢罔顾宫规,私自出宫!”
“行踪诡秘,谁知道是不是去私会什么见不得光的人,行那苟且之事,或是勾结外臣,祸乱宫闱!”
“此等贱人,还不立刻打入冷宫,严加审问!”
字字句句,狠毒无比,直接将“私会”、“苟且”、“勾结外臣”的罪名扣了下来,要将婉棠置于死地。
殿内空气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跪地颤抖的婉棠和面色铁青的皇帝身上。
危机,如同绞索,骤然收紧!
太后一声令下,两名健硕的嬷嬷立刻上前,粗鲁地就要去拖拽婉棠。
婉棠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慌,她下意识地看向楚云峥,却见对方面沉如水,眸色深不见底,竟无丝毫表示。
她心下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了眼,认命般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再发一言。
萧明姝见状,心中快意几乎溢于言表,脸上却偏要装出悲天悯人的模样。
对太后道:“母后息怒,德妃妹妹也是一时糊涂。”
“只是宫规如山,为了皇家颜面,不得不严惩以儆效尤啊。”
她这话,更是坐实了婉棠的罪名。
婉棠被嬷嬷扯得一个踉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哭腔:“臣妾……知错了……”
“知错?晚了!”萧明姝趁机上前一步,假意去扶,实则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极尽恶毒地低语:“婉棠,本宫看你如今还能如何嚣张?”
“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你也配争宠?”
“今日,本宫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说着,她竟亲自伸手,尖锐的护甲狠狠掐住婉棠的手臂,要将她往外拖。
“住手!”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中。
楚云峥缓缓站起身,龙袍无风自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滚着骇人的风暴。
目光如实质般钉在萧明姝和那两名嬷嬷身上:“朕看谁敢动她!”
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全场,那两名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萧明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松了手,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
她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转向太后,委屈万分地哭诉:“陛下!您……您怎能如此偏袒?”
“臣妾与母后都是为了宫规,为了皇家体统啊!”
“您这般宠着她,日后六宫何以服众?”
她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后亦是面色铁青,显然对皇帝公然维护极为不满:“皇帝!你还要护着这个祸害?!”
“难道真要为了她,连祖宗家法都不顾了吗?!”
楚云峥目光冷冷扫过皇后梨花带雨的脸,最终落在太后身上。
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母后息怒。德妃今日出宫,”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地上惊魂未定的婉棠,“是朕应允的。”
“什么?!”
“陛下?!”
太后与皇后同时失声惊呼,脸上的愤怒、委屈、得意瞬间僵住,化为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齐齐看向楚云峥,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楚云峥目光冷冽地扫过皇后萧明姝那张写满震惊与不甘的脸,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棠棠自然不同于某些人,只知安居后宫,争风吃醋,眼界仅限于方寸之地。”
这毫不留情的讽刺,让萧明姝脸色瞬间煞白。
他继续道,声音沉稳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日理万机,朝堂内外事务繁杂,需得力之人分担。”
“棠棠,正是在为朕分忧,处理一些……”
“尔等不便知晓,亦无力处置的要务。”
“陛下!”萧明姝彻底崩溃了,声音尖利,再也维持不住贤良的表象,“您这是偏袒!赤裸裸的偏袒!她一个妃嫔,能处理什么要务?”
“分明是借口!臣妾不服!六宫妃嫔都不会服气!”
楚云峥却根本不再看她,转而看向婉棠,目光虽依旧深沉,却缓和了些许。
他自腰间解下一块玄铁打造的腰牌,上面龙纹环绕,刻着一个苍劲的“御”字。
他亲手将腰牌放入婉棠冰凉的手中。
“棠棠,今日让你受惊了。”
“此后,持此令牌,宫中各处,乃至出入宫禁,皆可畅通无阻。”
“方便你……为朕办事。”他这话,既是说给婉棠听,更是说给一旁几乎要气晕过去的皇后和太后听。
“陛下!不可!这于礼不合!祖宗家法……”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阻止。
楚云峥终于将目光转向太后,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锐利:“母后,您深居宫中,可知如今宫外是何等光景?”
“可知朝堂之上又有多少暗流涌动?”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冲击力:“还是说,母后您……能替朕找到那位神秘的‘麒麟子’,解朕燃眉之急?”
太后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又猛地看向握着腰牌、低眉顺眼的婉棠。
她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所有的愤怒和反对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她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苍凉:“罢了……罢了……既然是皇帝你的决定,关乎朝政大事……哀家……不管了。”
说完,竟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皇后一眼,由宫人搀扶着,转身离去,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萧明姝眼睁睁看着太后离去,最后的靠山也没了,又见皇帝如此维护婉棠,甚至赐下可随意出入宫禁的腰牌。
只觉心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全靠身后宫女死死扶住。
萧明姝眼见太后离去,皇帝心意已决,巨大的不甘和嫉恨彻底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挣脱宫女的搀扶,指着婉棠,声音尖厉得几乎破音,不管不顾地嘶喊出来:
“陛下!您不能如此纵容她!您被她骗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孤女!她是罪人之后!她是……”
“啪!”
一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萧明姝的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得踉跄几步,凤钗歪斜,发髻散乱,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指控,全都戛然而止。
整个养心殿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暴怒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屏住了。
楚云峥站在那儿,缓缓收回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骇人寒芒,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他盯着被打懵了、捂着脸颊、眼中充满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萧明姝。
声音低沉缓慢,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碾碎一切的警告:
“皇后。”
“失心疯了,就回你的长春宫好好清醒清醒。”
“若再让朕从你嘴里听到半个字的胡言乱语,”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利刃般直刺萧明姝的心底,“朕不介意,让后宫……换个更懂规矩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