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将军竟然还在。”婉棠轻笑一声。
黄虎闻言,发出一声洪钟般的冷笑,震得院中树叶簌簌作响。
“老夫不在,岂能看穿你这精妙布局!”
他话音未落,魁梧的身形自墙头猛地坠下。
并非直落地面,而是如同猛虎扑食般,携着千钧之势,直冲向被护卫簇拥的婉棠。
“保护主子!”掌柜厉声喝道,院中护卫瞬间拔刀,寒光乍现,结成阵势迎上。
然而黄虎乃沙场宿将,一身武功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刚猛无俦。
他根本不与护卫缠斗,双掌猛地拍出,磅礴劲风竟将正面两名护卫连人带刀震得踉跄倒退。
他目标明确,身形如电,瞬间便撕开了一道缺口,蒲扇般的大手五指如钩,直取婉棠咽喉!
“娘娘好深的心机。”
“以酒为饵,以兵法为钩,笼络朝臣,窥探军机。”
“你究竟意欲何为?!”
黄虎声若雷霆,眼中尽是凛冽的杀意和被欺瞒的愤怒,“今日便替陛下拿下你这妖妃!”
指尖携着劲风,已迫在眉睫!
婉棠瞳孔骤缩,万万没想到黄虎去而复返,竟强悍至此。
她疾步后退,却快不过那索命的手掌。
婉棠心中骇然,电光火石间只闪过一个念头。
能被陛下倚为肱股、驰骋沙场的大将,果然非同凡响!
“黄老将军,深夜惊扰女眷,非君子所为吧?”
一道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年轻男声倏然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藏青色身影如鬼魅般自廊下阴影中掠出。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瞬间切入黄虎与婉棠之间!
来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正是京畿卫戍副统领,许研川!
他并未拔刀,只以一双肉掌,屈指成爪。
精准无比地扣向黄虎那只受创发麻的手腕,角度刁钻,劲力内蕴。
黄虎虽惊不乱,战斗本能已刻入骨髓。
他冷哼一声,竟不避不让,受创的手臂猛地一沉一抖,肌肉贲张,硬生生震开许研川的擒拿。
另一只手掌则挟着呼啸风声,直劈许研川面门。
势大力沉,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许研川眼神一凝,似乎早料到对方刚猛。
身形如柳絮般随风而动,巧妙地侧身卸力。
同时脚下步伐连环踩出,瞬间贴近黄虎中宫。
指尖如电,连点黄虎手臂、肩井数处大穴,试图以巧破力,封锁其行动。
“哼!小辈有点门道!”黄虎吐气开声。
体内磅礴内力轰然爆发,震得许研川指尖发麻,点穴竟未能全然奏效。
他双拳齐出,如双龙出海,拳风刚烈霸道,笼罩许研川周身要害。
每一拳都蕴含着沙场喋血的惨烈意志,逼得许研川不得不暂避锋芒,以精妙身法周旋。
院内只见人影翻飞,拳掌交错,劲风四溢,刮得人面皮生疼。
一时间,竟是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婉棠在护卫重重保护下,看着场中惊心动魄的搏杀,手心再次沁出冷汗。
她深知许研川虽年轻却已是顶尖高手,但黄虎这沙场老将的悍勇与经验,显然更胜一筹。
久战之下,许研川必然吃亏。
【小川竟然来了?哎,婉棠不是再三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出面救她吗?更何况还是这么隐蔽的地方。】
【怕什么,这个人是黄虎,又不是别人。】
【对啊,黄虎要是知道婉棠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们就是那位国公爷的孩子,定会义无反顾帮他们的。】
【毕竟,黄虎这些年来,一直守在边关,就是为了守住墨家军啊!】
婉棠心跳极快,信息量极大。
婉棠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打斗的劲风:“弟弟,住手!不得对黄老将军无礼!”
正与黄虎缠斗的许研川闻声,身形猛地一滞,眼中闪过极大的震惊与不解。
但他对婉棠的命令似乎有着本能的遵从,硬生生收住攻势,足尖一点,疾退数步,落回婉棠身侧。
他眉头紧锁,目光急迫地看向婉棠,满是疑问。
姐姐怎可在此人面前暴露他们的关系?
同样震惊的还有黄虎。
他听到那声“弟弟”时,攻势也是一顿,待许研川退开,他并未追击,只是稳稳站定。
虎目圆睁,惊疑不定地看向许研川,又猛地转向婉棠:“你叫他什么?”“他……他不是许承渊的儿子吗?”
“你不是孤女吗?怎么会是……”
他的目光在两人相似的眼眉间来回扫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
同时,也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婉棠深吸一口气,面上维持着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她上前一步,对着黄虎微微福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与郑重:“老将军没有看错,研川确是许家之子。”
“其中缘由曲折,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此地非谈话之所,可否请老将军暂息雷霆之怒,移步内室,容我细细禀明?”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却沉重地迎向黄虎审视的视线:“此事关乎许家秘辛,亦或许与老将军心中某些疑虑有关。”
“还请老将军成全。”
房门紧闭,室内烛火摇曳。
婉棠率先看向许研川,语气带着后怕与责备:“还是这般冲动!”
“我说过多少次,即便我死在你面前,也绝不可出手暴露!”
许研川侧过头,下颌线紧绷,声音硬邦邦的:“我做不到。”
婉棠望着他,眼底责备渐消,化作一丝无奈与深藏的欣慰,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她拉住许研川的手,转身,一同朝着面色惊疑不定的黄虎,缓缓跪了下去。
黄虎顿时局促:“这是何意?!”
婉棠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墨家外孙许研川,外孙女婉棠,拜见黄爷爷。”
“什么?!”
黄虎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魁梧的身躯剧烈一震,竟踉跄了一下。
他双眼圆瞪,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他们:
“墨、墨家?!你们是……芷澜的孩子?!”
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巨大的激动。
黄虎激动过后,巨大的疑虑瞬间涌上心头。
他眉头死死拧紧,目光锐利如刀,在婉棠和许研川之间来回扫视。
“但仅凭一言,让老夫如何信你们?”
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沙场老将的审慎与多疑,尤其看向许研川。
“他!他明明是许承渊的儿子,是王家一派的人!”
“那是踩着我们墨家军尸骨爬上来的仇敌,他怎可能是墨家的血脉?!”
“老将军,”婉棠迎着他怀疑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坚定,“研川确是我亲弟弟,我们同是墨家外孙。此事千真万确。”
“证据!”黄虎低吼,胸膛起伏,“拿出证据来!否则,休怪老夫不顾情面!”
婉棠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与哀伤。
她轻轻摇头:“我……不知该如何证明。”
“自记事起,我便与娘亲被困于方寸之地,连娘亲的名字,也是今日才从您口中得知。”
她顿了顿,伸出手:“可否借纸笔一用?”
掌柜立刻奉上。婉棠执笔,闭目凝神片刻,随即在纸上流畅地勾勒起来。
寥寥数笔,一个栩栩如生、仿佛随风欲动的的小纸人跃然纸上。
形态灵动非凡,细节处带着一种独特的笔触韵味。
她将画纸轻轻推向黄虎,眼中带着不确定的微光:“我只知道,娘亲将此物视若性命,从不离身,时常对着它落泪。”
“她教我画过无数次,说……这是‘根’。”
黄虎的目光死死盯在那纸人上,如同被钉住一般。
他粗壮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墨迹,喉结剧烈滚动,虎目之中竟瞬间盈满了水光。
无需再多言。
这独特的纸人,就是铁证!
他猛地抬头,看着婉棠,声音哽咽破碎:“是她……真的是她的……孩子……”
黄虎的目光死死黏在那纸人上,如同被摄去了魂魄。
粗粝的手指颤抖着,虚虚拂过纸面,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是……是这个……没错……当年送你娘亲离开时,这泥人……是老夫亲手……塞进她怀里的……”
巨大的悲痛与回忆席卷而来,但他眼底深处仍存着一丝历经风雨后的最后警惕。
“那纸条……上面写的什么?你娘……她可还留下什么话?”
婉棠面露苦涩,自怀中取出那张誊写的纸条,递了过去。
声音低哑:“婉棠无能,连娘亲唯一的遗物也未能护住。”
“原物已落入皇后手中,这只是誊写的。”
黄虎急切地接过,目光扫过其上字句,身体猛地一晃,竟再也支撑不住。
老泪纵横,沿着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真是我写的,没错。我怕她忘了,让她时刻带在身上。”
“若是有后人,便让后人带着此物来找我。”
婉棠深吸一口气,继续描述记忆中娘亲的容貌,那些深藏的、模糊却温暖的细节。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见你……”
黄虎哽咽着,泪眼模糊地望着婉棠,“就觉得你眼熟,原来不是像那个女人。”
“是像你娘亲……像芷澜啊!”
他猛地抓住婉棠的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语气急切而充满希冀。
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她如今好不好?”
“在哪儿?”
“告诉黄爷爷,我这就去接她!”
“绝不再让她受一点苦!”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婉棠和许研川同时沉重地低下头。
婉棠的双拳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她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赤红的悲恸和冰冷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挤出:
“娘亲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