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救命的药……”
“研儿不能死……”
这一刻,王静仪不再咆哮,也不再虚伪算计。
她通红的眼睛被朦胧的泪水遮掩,所有恶毒,似乎都已埋在了痛苦中。
她不再是许夫人,也不再是王家的大小姐。
这一刻,她仅仅只是一个母亲。
一个希望孩子活下去的母亲。
王静仪拖着断腿在血泊中爬行,每挪动一寸,断裂的骨茬就在皮肉里搅动一次。
随着前行,也在地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妍儿,等母亲。”她喘息着望向案几,那瓶救命的药就放在无名灵位旁边。
烛火将无字灵位映得忽明忽暗,仿佛在冷冷注视着她。
一步、两步……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灵位前。
曾经梳着高髻的贵妇人,此刻像条瘸狗般对着仇人的牌位叩首。
染血的指甲终于够到药瓶时,她浑浊的眼里迸发出骇人的亮光。
“研儿!有药了!”
“你不会死,我会保护你的。”
她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这就……”
颤抖的手指拼命拔着瓶塞,断裂的指甲在瓷瓶上刮出刺耳声响。
瓶塞打开的瞬间,王静仪突然僵住了。
她疯狂地倒转瓶口,在掌心拼命拍打。
空的!
干干净净的瓷瓶连半点药渣都没有!
“贱人!你骗我!”
她凄厉的尖叫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突然抓起瓷瓶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啊啊啊!”
瓷片割开她布满皱纹的额角,鲜血糊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她踉跄着爬回女儿身边,染血的手捧着许洛妍渐渐冰冷的脸:“妍儿,别怕,一定还有办法的。”
“你父亲是许承渊,你祖父是王家……”
婉棠站在血泊边缘,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王静仪疯魔般撕扯自己的头发,看着许洛妍的瞳孔彻底涣散,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碎成了千万片。
“痛吗?”她轻声问,泪水砸在青砖上,“我说过,我会还给你们的!”
王静仪突然安静下来。
她慢慢抬头,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倒映着婉棠泪流满面的笑脸。
“好恨啊……”
许洛妍最后一声叹息消散在血腥的空气里。
她垂落的手腕上,还戴着第一次侍寝后,皇上赏赐的镯子。
往事一幕幕,如走马观灯在脑海中回放着。
小时候,她也曾好奇那个躲在角落的女孩是谁?
也曾经将一块桂花糕塞到婉棠口中。
可在母亲一次次的劝说下,她厌恶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让母亲夜间落泪的。
婉棠曾经说,她愿意付出一切,只想出宫,去过一个简单地生活。
在婉棠的帮助下,她平步青云,成为盛宠的贵妃。
如果……
当初不曾听母亲劝说,不曾将婉棠许配给太监,不曾将她留下。
是不是如今,婉棠只是市井妇人。
而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呢?
一滴泪,从许洛妍眼角滑落。
不……
母亲说了,她从未错过,错的都是别人……
“啊!”
王静仪的哀嚎撕破了冷宫的死寂。
她将女儿逐渐冰冷的身体死死搂在怀中,染血的十指深深掐进许洛妍的肩胛,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正在消散的温度。
泪水混着血水滚落在许洛妍苍白的脸上,冲淡了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
婉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指尖抚过无名灵牌。
大仇得报的快意与蚀骨的痛楚在胸腔里翻搅,让她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她缓缓转身,绣鞋踏过满地血污。
“贱人!我要你偿命!”
身后突然传来衣料撕裂的声响。
王静仪如同索命的恶鬼般扑来,断腿在青砖上拖出狰狞的血痕。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锋利的瓷片,寒光直取婉棠咽喉!
婉棠的手按在了腰间匕首上。
许久的隐忍,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要亲手割开这个女人的喉咙,让她的血祭奠娘亲孤寂的魂魄。
“砰!”
殿门突然被暴力踹开。
苏言辞玄色的衣摆卷着风雪卷入,在瓷片即将划破婉棠肌肤的刹那,一把扣住王静仪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王静仪惨叫着松开了凶器。
“拿下。”苏言辞将婉棠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苏言辞的目光在婉棠和王静仪间来回扫视。
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婉棠袖口沾染的血迹,声音压得极低:“娘娘的手,不该沾这种脏血。”
殿外传来急促的更鼓声,子时的梆子敲得人心头发颤。
苏言辞突然提高声调:“送婉嫔娘娘回宫歇息。”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手指在婉棠腕间警告般一捏,“趁事,还没传出宫去。”
李萍儿和小顺子跌跌撞撞冲进殿内,一左一右搀住婉棠发颤的身子。
李萍儿嘴唇几乎贴在婉棠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主子,咱们得快走。”
婉棠的目光死死钉在许洛妍隆起的腹部。
太医们围在床榻边摇头叹息,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围着尸体的秃鹫。
“胎心已绝。”谢太医掀开染血的被褥,“是药性相冲引发的血崩,是中了毒啊!”
丽嫔突然瘫软在地,珠钗摔出去老远。
她呆滞地望着床榻,“没了,全没了……”
她本以为,自己能有个孩子的。
王静仪被两个侍卫架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哎!说起来,该是许洛妍的孩子,成为下一任的皇上的。】
【主角光环就这么没了吗?】
【有什么办法,这本就是古代。足月生产都会难产,更不要说,她本来就是早产。】
【要是现代就好了,立刻破腹,说不定孩子还能活。】
【婉棠还是赶紧走,许承渊那边已经收到了风声,已经进宫了。要是看见这个场面,怕不当场杀了婉棠。】
“让开!”婉棠猛地甩开李萍儿和小顺子的手,冲向内室。
她一把攥住谢太医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老太医吃痛皱眉:“可敢破腹取子?”
谢太医面色煞白,连连后退:“娘娘!这、这有违人伦。”
“人伦?”婉棠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过许洛妍僵硬的躯体,“既母体已亡,何不救稚子一命?”
她不等回应,径直抓起案上银刀,寒光映得她眉眼如霜。
苏言辞突然横跨一步拦住去路:“娘娘,这不妥。”
“就算非不得已,也不能是您来。”
“那该谁来?”婉棠刀尖直指满屋太医,“你们吗?”
屋内死一般寂静。老太医们纷纷低头,无人敢与她对视。
“好得很。”婉棠惨笑一声,转身掀开许洛妍的衣襟。
隆起的腹部尚有余温,她银刀悬在肌肤上方,手腕稳得可怕:“诸位太医,准备救皇子。”
刀尖刺入皮肤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苏言辞眼神一凛,反手抽出腰间佩剑:“关门!”
他剑锋横指殿门,声音斩钉截铁:“为娘娘保驾护航!”
沉重的宫门刚刚合拢,外面就传来太后凤辇的金铃脆响。
许承渊沙哑的怒吼穿透门板:“好大的胆子!敢拦太后凤驾?!”
“都给老夫滚!
李萍儿和小顺子急忙跪在前面,一再的哀求:“里面正在救皇子,真的不能进去。”
“是救还是害?”
“研儿好好地,怎么会突然早产?”
许承渊手中的宝剑,寒光泛动。
眼中全是杀气。
太后紧绷着一张脸,眼中神色更是复杂的很。
许承渊盯着李萍儿和小顺子,手中的宝剑,已出鞘三分。
“放肆!”太后手中的九凤杖重重杵地,“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哀家的皇孙!”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楚云峥的仪仗悄然出现。
帝王负手而立,面上看不出喜怒:“母后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许承渊突然单膝跪地,铠甲砸出沉闷声响:“皇上!老臣别无他求,只求见妻女一面!”
他抬头时眼中血丝密布,“北境十万将士,都在等老臣一个交代!”
“毕竟她们就算有错,可皇上不是要她们的命,不是吗?”
殿内的婉棠手腕稳如磐石,外面突然传来“砰“的撞门声。
楚云峥突然轻笑:“许爱卿这是要逼宫?”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龙纹玉佩,“还是说……北境军权已大过朕的玉玺?”
“老臣不敢!”许承渊的佩剑哐当落地,“只是事态紧急。”
许承渊眼中全是狂傲:“在战火中厮杀,戎马一生,最后却连妻儿都保护不了。”
“如此的话,老夫还有什么颜面,让兄弟们为我卖命,去战场上厮杀?”
许承渊说的咄咄逼人。
却不知道这些话,每一个字吐出来,都让皇上和太后的脸色,冷了又能。
“那边在外面候着,太医都进去了,他们没有办法事情,许卿又能做什么?”
“老爷!救命啊!”
王静仪突然撞开殿门,半张脸糊满鲜血,“他们杀了妍儿!”
“为女儿报仇啊!”
宫门洞开的刹那,所有人都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婉棠手中的刀高高扬起,狠狠划开许洛妍的肚子。
鲜血如泉喷涌,溅在她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