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道看似平淡却又蕴藏着雷霆之威的旨意,瞬间便在整个大理寺公堂乃至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陛下三思啊!”
户部尚书,太子党的钱袋子第一个便反应了过来!他连滚带爬地跪行到龙辇之前抱着皇帝的靴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户部乃国之钱库,账目繁复,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万全准备便贸然查封,恐会动摇国本,引致天下钱法大乱啊!”
“哦?”皇帝缓缓地低下了头,他看着脚下这个早已吓得涕泪横流的臣子,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半分波澜,“你的意思是朕的户部,成了一个连朕都查不得的独立王国了吗?”
“臣……臣不敢!”户部尚书被皇帝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
“既然不敢,”皇帝没有再理会他,他只是对着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大理寺卿与都察院御史淡淡地挥了挥手,“那便去查。”
“遵旨!”
钱正明与张承对着皇帝重重地一揖及地!随即,他们二人在数百名御前侍卫的簇拥下直接离了公堂,向着那户部衙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整个公堂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公堂之上,那数百名本还想看热闹的王公贵胄,此刻早已没了半分之前的兴致。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龙椅之上,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着了。他那略显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无人能猜透这位帝王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等波诡云谲的算计。
太子墨恒依旧跪在堂下。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早没了半分之前的痛心疾首,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他的后背早被冷汗彻底浸透。他知道他完了。他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账目,在那两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活阎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而靖王墨渊则静静地立于一旁。他没有半分得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凝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之事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党争。而是他的父皇在借着苏知意这把刀对他这个储君哥哥进行的一场最残酷的血淋淋的敲打。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日头渐渐偏西。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股压抑的气氛给逼疯了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带着金铁交鸣之声的脚步声从那公堂之外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钱正明与张承回来了!
他们二人一身风尘,脸上写满了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却迸发出了骇人的精光!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十几名大理寺的书吏,他们手中抬着一口又一口由精钢打造的贴着封条的巨大铁箱!
“回禀陛下!”钱正明上前一步,他从那铁箱之中取出了一本早已被翻得起了毛边的陈年旧账,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账目,已查明!”
“风狼谷抚恤银两,十五年来朝廷共计拨银一百二十万两!然真正发放到将士遗孤手中的不足三十万两!”
“其余九十万两白银皆被太子殿下以扩建东宫、修缮别院、犒赏臣属等各种名目克扣、挪用!”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轰——!!!”
整个公堂彻底炸了!
如果说之前的地图之说还只是一个孤证。那么此刻,这份由户部亲自记录的白纸黑字的账本,便是将太子墨恒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之上!
“父皇……儿臣冤枉啊!”太子那张本还惨白的脸,在这一瞬间彻底血色尽褪!他连滚带爬地跪行到龙辇之前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儿臣是被他们蒙蔽的!是户部的这些奸臣他们阳奉阴违私自挪用了军饷啊!”
然而,这一次皇帝没有再给他任何表演的机会。
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锐利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看着脚下这个到了此刻依旧还在做最后挣扎的儿子,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深深的失望。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刑部尚书叶康构陷忠良,草菅人命,罪大恶极!着,即刻押入天牢,三日后,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至于太子!”
他那声音让太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识人不明,致使忠良蒙冤,此为失察之罪!克扣军饷,寒尽三军之心,此为不赦之罪!两罪并罚!”
“着,即刻撤去其监国之权!罚俸三年!于东宫之内,闭门思过半年!半年之内,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靖王墨渊!”
“儿臣在!”
“护持有功,心系忠良。着,暂代监国之职!辅佐朕,处理朝政!”
“云家一案!”皇帝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沉冤得雪,忠义昭彰!着,即刻恢复其所有名誉!其后人,当善待之!”
“前御医院院使,云江海……”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复杂。
“无罪!”
“释放!!”
一连串的旨意将这场持续了数日的惊天大案斩得干干净净!
苏知意赢了。
她不仅为云家洗刷了那沉寂了十五年的冤屈,救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更是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将靖王墨渊推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之位!
但这场胜利却无比的惨淡。
因为真正的元凶太子根基未损。他不过是被暂时地禁了足,罚了俸。半年之后,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帝国储君。
而她苏知意也因为这场公审,彻底地站到了他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
庭审散了。
当苏知意拖着那具早已被抽干所有力气的身体,缓缓走出那座充满血腥与权谋的公堂之时,靖王墨渊已悄然等在了门外,他穿着一身素雅的玄色常服。
他看着她那张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的脸,看着她那双本该充满了胜利喜悦的眸子,那疲惫与哀伤依然在。
他缓缓地走上前。
他看着她,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纯粹的郑重。
“这只是开始。”
他声音沙哑而又无比的坚定。
“我,会护你周全。”
那份承诺早已超越了君臣,超越了盟友。
刑部,诏狱。
那扇由千年玄铁打造的隔绝了无数希望与自由的沉重的大门,十五年来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吱呀——”一声,缓缓地打了开来。
苏知意领着苏明理与苏知巧静静地立于门外。
她看着那门后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无尽的黑暗。
她的心在这一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许久,许久。
一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身形枯槁却依旧将那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囚服穿得一丝不苟,将那早已被岁月压弯的脊梁挺得笔直的身影,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当他那双早已被黑暗侵蚀了十五年的浑浊的眼睛,再次接触到那刺眼的阳光时,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挡在了眼前。
当他缓缓地放下手,他终于看清那个立于门外的白衣少女,她与他记忆之中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妹妹生得有七八分相像。
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所有的坚强与隐忍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一行浑浊的带着十五年血与泪的滚烫的泪水,从他那早已干涸的眼眶之中缓缓地滑落了下来。
“舒儿……”他喃喃自语,那声音沙哑得像是一把被风沙磨了十五年的钝刀。
“舅舅……”苏知意看着眼前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却又陌生无比的至亲,她那双早已泛红的眼眶再也控制不住!
姐弟二人四目相对。
那血脉的共鸣让他们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