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蔺千钰终于出院。
魏南星一大早就来接她,表情很是微妙。两人上车后,他拿出手机,给蔺千钰看了一段新闻报道的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覃安琳。
蔺千钰毫不意外。昨天对方就预先告诉过她,让她今天记得关注新闻。
视频开头,大大的标题写着:《慈善面具下的肮脏交易-珲大集团“爱心工程”被曝为资产转移骗局》
就在几天前。
珲大集团在其官网及各大媒体平台发布了声势浩大的新闻通稿--《珲大集团心系山区教育,百万善款助力无名山庄》。
新闻配图中,集团总裁方正道面带微笑,将一块标注着“伍佰万元人民币”的巨大模拟支票板,递到云江市郊区山顶的一座无名山庄的村长手中。
台下,是穿着崭新校服的孩子们。他们脸上洋溢着好奇与懵懂的喜悦。镁光灯不停闪烁,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刻。
而今天凌晨,在覃安琳制作的视频里,将前几天方正道或者说整个珲大集团,在无名山庄所做的那些“善意”的行为,给狠狠地撕碎了。
覃安琳以亲身经历来介绍。
她在历经多日深入山庄调查后,发现这笔高调宣称的五百万元善款,其实真正进入受捐地区慈善基金专项账户的金额,根本就不足五十万元。
那场感动了无数网友的慈善秀,其成本也许仅是一些书包、文具和临时租赁的服装。
为了核实真相,她一周内数次进到无名山庄,看到的,只是几间斑驳的旧教室外墙被匆匆刷上了一层新漆,墙上钉着一块崭新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珲大无名希望小学”的牌子。
视频一分多钟时,覃安琳开始采访村长。
她提起捐赠时,村长脸上原本好客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沉默。
在覃安琳一再追问下,他才用浑浊的双眼望着远处依旧破败的校舍,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记者同志,不瞒你说,那天是真的热闹。珲大开了好多辆小车上来,那些领导,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红板子,让我们捧着照相。”村长的音量越讲压得越低,“后来……后来实际到账的钱,其实也没那么多。”
他用粗糙的手指了指漆了新漆的教室门,“我们等啊等,就只等来了几个人帮我们刷了刷教室外墙的漆。”
“刚刷完漆,小朋友们就进去上课了吗?”覃安琳有些担心,“村长,新漆刚刷上还是得再敞一段时间,散散风才对。”
村长表情很无奈,回道:“我们也知道啊。可是无名山庄就这么大,房子就这么几间。如果这几间教室暂时不能用,孩子们就没有地方学习了。”
老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敲击着珲大集团的虚伪。
两人正聊着,一位年纪稍大的女人拿着按铃,模仿下课的打铃声绕着教室一周走了一圈,孩子们便蜂拥而出。
覃安琳顺势叫住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女孩,孩子认出了她,刚准备喊出声,被村长一句话打断了,“快过来坐下,覃记者有话问你。”
小女孩很是机灵,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乖乖走上前有些害羞地坐在覃安琳的身边。
“喜欢新书包吗?”覃安琳问她。
“喜欢!”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紧紧抱住了那个印着珲大Logo的书包,但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一些,“就是……书包太大了,我们没有那么多书可以装……”
另一个性格很活泼的男孩挤过来插话:“村长,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可以挂书包的椅子呀,我都舍不得把新书包放在地下呢,可是桌子太旧了,没有桌肚……”他的眼神里满是渴望,语气糯糯地说道。
在孩子们接受完采访后,覃安琳又问了村长几句话。
此时画面一转,里面的内容不再是覃安琳的采访。而是对此次善款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一系列的调查解读。
视频首先放出了一份资金流水。
覃安琳的背景声解释着--
他们从正规渠道获得了珲大临时慈善基金会近期的资金流水显示,有一笔高达四百五十万元的款项,在捐赠仪式举办后的第二天,便以“采购海外先进教学设备”为名,支付给邻国一家教学设备相关的公司。
而进一步的调查也让人非常震惊。
这家所谓的设备公司,注册信息极为隐秘,几乎查不到任何实际业务往来。
更匪夷所思的是,珲大集团总公司公关部里一名普通职工姚某某,与一位活跃邻国,涉嫌组织非法偷渡的“蛇头”存在过隐秘的买卖行为。
虽然目前,无直接证据表明此人与慈善资金转移有必然关联,但时间点的巧合与行为的异常,不得不让人产生这一类的联想。
覃安琳最后露脸说道:“珲大集团是否假借慈善之名,行资产转移之实?甚至其操作链条中,是否牵扯了更黑暗、更国际化的犯罪组织?那些所谓的“购买设备”,是否最终通过地下钱庄等非法渠道被洗白并转移至邻国,或者用于其他非法勾当?”
她抛出的几个问题,句句都隐含着对珲大集团灵魂拷问。
她无法说得太多,不然以方谢珲不要脸的手段,肯定会请专业的律师来告她,所以视频戛然而止在这几句问话中。
早上七点,此条新闻以财经观察的视角发出后,整个房地产乃至商界全部沸腾。
截止蔺千钰和魏南星看到这篇报道时,珲大集团的股价开始毫无征兆地大幅度跳水。
短短一小时内暴跌超过15%,市值蒸发近数十亿,市场恐慌情绪蔓延,投资者纷纷开始抛售手中的股票。
珲大集团则紧急发布公告,声称:“公司运营一切正常,慈善项目均在稳步推进中,对恶意诽谤行为保留法律追诉权利”。
果然,覃安琳还是太了解方谢珲了。
然而,这份苍白的声明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显得无力回天。
原本指望慈善来扭转舆论颓势的珲大集团,彻底弄巧成拙,陷入了更大的泥潭之中。
蔺千钰关掉手机,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转头对魏南星道:“我已经将姑姑留给我的保险金、相关财产还有卖了那栋房子后的钱,全都转给了无名山庄。安琳在拍了那段视频后,也给孩子们找了新的教室。”
魏南星点点头,很是同意她们的做法。
蔺千钰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蓝天白云,轻轻开口:“我相信……姑姑在天之灵,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