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主到时就发现,白欢这个小娘们竟敢向他示威。
除了跟着她进屋的一位目光凌厉的女子外,四名婢女没有穿丫鬟襦裙,而是一身精装,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两边,一看就知道是有身手的武婢。
他与小丫头的阿耶乃同辈、香界大家,小丫头片子不过是大香师,理当对他敬重行大礼。
自己不与她计较,还亲自来见小丫头片子就不错了,还敢在他面前摆耍威风?
薛家主看都懒得看小丫头一眼,四平八稳的坐着,还故意将袍子撩起一角,露出明黄夹袍。
裴驸马见薛家主没有起来的意思,眼珠一转,白欢不过一个女子,好说话些。
他假装没看明白白欢的意思,热情伸手朝薛家主左下手的位置一伸:“顾夫人,快请坐。”
白欢身后跟着朱华琼,她见白欢站着不动,立刻明白。
冷笑一声:“怎么,堂堂驸马爷和四大制香世家之一的薛家主都不懂尊卑之礼吗?这可是长安啊,真叫我开了眼了。”
白欢微笑:“琼姊姊,你是习惯了守规矩,也难怪看不惯没规矩的人。我坐什么位置都无所谓,可我顶着汝阳侯一品夫人的诰命,若不尊礼法,岂不乱了纲常?”
朱华琼接话:“可不是,您可是御封的一品夫人,这屋里还有比您级别高的?”
裴驸马脸色一僵。
薛家主没想到小丫头竟敢当面开撕,一双眼睛凌厉的朝她们看过去。
“怎么?区区婢女都敢在我与裴驸马大放厥词,这就是白欢你说的纲常规矩了吗?”
朱华琼哈了一声,倏然脸一沉,从腰间抽出一枚黑黢黢的铁牌,大跨一步,直接将手中铁牌怼到薛家主眼前。
薛家主被她凌厉的手风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后退,忘了自己坐在椅子上,脑袋使劲向后一仰。
碰!
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墙壁上,痛得他啊了声。
朱华琼逼上前,冲着他露出八颗白森森的牙齿:“薛家主,在下乃从五品上骑都尉!你说,我可不可以在你面前大放厥词?”
白欢一愣,从五品上骑都尉?
朱华琼居然是有武将官职在身啊!
朱华琼脸一扭,对着惊愕的裴驸马一笑:“驸马,在下品阶可比你高?”
裴驸马回神,赶紧站起来对她作揖:“在下有眼无珠,大人请恕罪。”
薛家主脸色铁青,可对方是武将。
而且,天晟朝女将唯有先皇后及她的嫡女安宁长公主麾下的女铁骑。
都知道这群女人得罪不得,当年长公主回朝遭遇宫变被软禁,女铁骑随着孤勇军奋战,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如今还活着并享有军职的都是狠人。
裴驸马自然清楚,这些人都是长公主的属下,他自然不敢造次。
朱华琼直起身子,周身散发凛然之气,冷冷道:“二位请向汝阳侯夫人行礼,让座!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白欢有些激动,崇拜的看了一眼朱华琼,径直走到薛家主面前。
“薛家主,请吧。”
薛家主这才回神,赶紧站起来,让开座位,被朱华琼凉飕飕的一瞅,额间冒出冷汗,对她们两拱手行礼。
“草民见过顾夫人,见过将军。”
白欢走到正位落座,笑吟吟:“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薛家主憋屈得肥脸涨红,论尊卑,裴驸马也比他高,他只好乖乖走到白欢右下首位置坐下。
裴驸马很有眼力劲,赶紧叫小二搬了把椅子进来。
很狗腿的对朱华琼道:“将军,请坐。”
“嗯。”朱华琼颔首,在白欢左下首的位置,撩袍金刀跨马落座。
裴驸马一脸狗腿,亲自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递到朱华琼面前:“将军,请用茶。”
白欢看着裴驸马,心想就算贵为长公主驸马,可抹不掉骨子里商户人的自卑和市侩,难怪长公主不喜他。
白欢看向薛家主,笑道:“薛家主,今日裴驸马做东,说是让你我两家冰释前嫌。妾身倒是有些不明,薛家与我白家的仇怨是什么?”
薛家主一愣,没想到白欢上来就是这句。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冷静,摆出长者姿态:“薛某看在裴驸马的面子上,也看在与你阿耶同为香业大家的份上,今日特来告诉你。女子要遵三从四德,不要抛头露面到处瞎搅和。回汝阳侯府舒舒服服做侯夫人不好吗?偏偏要亲自下场与男人比个高低,成何体统。”
白欢气笑。
薛家果然厚颜无耻。
“既然薛家主忘记了,那我就提醒下。薛家偷盗我白家香方,如何惩罚薛家,虽然圣上还没下决断,但依《天晟律疏议》,在特殊盗窃罪中,盗窃皇室御用、特殊等级物品、知名世家或名人之作据为己有等属于特别盗窃罪,不论金额多少,皆斩。”
薛家主脸色大变,冷着脸强硬道:“圣上未有裁夺便是刑部大理寺都查证无此事,你莫要信口雌黄!”
白欢冷笑:“事实证据俱在,你否认有用吗?就算你用金钱买通官员,但他们敢明着贪赃枉法吗?薛家主,我奉劝你,行商者,拼的是真本事,讲的是道义,守的是诚信。若你罔顾商道之法,你会自食其果的。”
薛家主顿时怒火中烧,噌的一下站起来,嚣张道:“白家已滚回绥阳,你们已彻底退出长安,失去皇商资格,你小毛丫头,用什么与我薛家争?就凭你做女香吗?不过想笼络贵族女客,就想与我斗,你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斗!”
白欢缓缓站起来,面色沉静:“薛家主,今日我来就是要当面告诉你,我要为香业铲除一切孽障,还制香业清明的天!”
裴驸马没想到变成这样,急着劝和:“薛家主,顾夫人,你们二位不是说来和谈的吗?都消消气,和气生财嘛。”
白欢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和气不能生财,正气才能生财!”
薛家主哼了声:“你等着吧!”
说罢,拂袖而去。
裴驸马急了,忙拦住要走的白欢:“顾夫人,是在下不知薛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偷盗白家香方,此等下作行在下甚为不耻。”
白欢看着他:“裴驸马,白家因战香差点招灾就是薛家手笔,不知裴驸马想要战香,是否与薛家同一买家呢?薛家是不是也想卖给萧家呢?”
裴驸马脸色微变,立刻道:“当然不一样,薛家哪里够得着萧家军啊。”
白欢并不想戳破,战香之事董奕手握证据,但不足以盯死薛家与买家,所以暂时按兵不动。
“那就好。我还是那句话,战香乃白家独有香方,我乃外嫁女,需经阿耶同意并供货才行。裴驸马,暂且等待一段时间。”
裴驸马无奈:“好好,那我就等等。”
三方不欢而散,白欢出了天香楼,与朱华琼上了马车。
朱华琼忍不住了:“没想到裴驸马是这样的人!白娘子,你要劝长公主和离。”
白欢心里也憋着一团火:“裴驸马是什么样的人,估计长公主很清楚。他们共同拥有‘天观楼’,估计有些牵扯。不过,若是他敢危害长公主,我们也定不饶他!”
朱华琼满肚子火气:“天杀的,长公主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委屈!”
“那是过去。十年前那场灾难,很多事都变了。但,世道不能这样黑暗。我们匠人,你们为了百姓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都应该被公平对待。”
白欢今天来,就没打算忍气吞声,她就是要正面向薛家宣战的!
既然一众势力护着他,那就在商道上好好斗一斗!
朱华琼怔愣的看着她。
本该娇滴滴的少女,脸上覆了一层光芒,让她瞬间高大起来。
原来,这就是表哥喜欢她的原因。
朱华琼心道,我也喜欢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