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粮价崩了。
崩得一塌糊涂。
前一天还高悬在天上,第二天就摔进了泥里,变得一文不值。
只因城里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个免费放粮的摊子。
城南,是挂着“北境义商”旗号的粥棚,热气腾腾的麦粥,让无数在绝望边缘挣扎的贫民感激涕零。
城东,是财政大臣“奥斯顿大人”的粮仓,一袋袋雪白的面粉不要钱似的往外发,引得万人空巷。
两边像是卯上了劲,摆开了擂台。
今天你发一万斤,明天我就敢发两万斤。
你这边粥里刚加了点肉末,我那边就直接开始发面饼。
整个王都的市民都看傻了。
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掉还是两份,就怕你肚子不够大。
“老张,今天去哪边排队?”
“去的城东,奥斯顿大人那边阔气,直接发面粉,省着点吃能顶小半个月!”
“那你可亏了!城南艾伦殿下那边,今天的粥里加了肉!大块的肉末!香得我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明天还说要发咸鱼干呢!”
“真的假的?那我明天必须去城南看看!”
市民们奔走相告,乐在其中。
他们才不管神仙打架,凡人有便宜占就行。
这场疯狂的粮食战争背后,双方的心态,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王宫寝殿。
艾伦斜靠在软塌上,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紫皮葡萄,听着乌鸦的汇报,差点没把葡萄籽给笑得喷出来。
“殿下,奥斯顿今天又在城东加开了五个放粮点,一天就撒出去将近五万斤粮食。他府上的管家,脸都绿成茄子了。”
“让他撒。”艾伦把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汁水四溢,一脸的无所谓,“他家底厚,让他先威风两天。等他把国库都搬空了,我看他拿什么发。”
艾伦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奥斯顿发的那些粮食,可都是他自己掏空家底,真金白银从各地高价收来的。
而自己这边呢?
煮粥的粮食,是从系统仓库里调的,成本?不存在的。
这哪里是斗法,这分明是自己单方面在薅奥斯顿的羊毛。
还是奥斯顿哭着喊着,主动把脖子伸过来,求着他薅的那种。
这种天上掉金币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对了,乌鸦。”艾伦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让你散播的那些消息,办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已经全都放出去了。”乌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效果……出奇的好。”
“现在整个王都都在传,说奥斯顿大人之所以这么不计成本地发粮食,是因为他之前囤积居奇,赚了太多黑心钱,良心发现,现在是拿钱消灾呢。”
“还有人说,他家里的粮仓,都快被老鼠给蛀空了,再不发出去,就要全烂在仓库里了。”
乌鸦顿了顿,似乎在憋着笑:“甚至还有更离谱的,说奥斯顿大人年轻时风流,在外面偷偷养了个私生子,现在是想积点阴德,好让那个私生子能健康成长……”
“噗——”
艾伦一口葡萄汁直接喷了出来,咳了半天。
“私生子?这帮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让乌鸦散播的,仅仅是奥斯顿囤积居奇,发粮是为掩盖罪行的消息。
后面那些,纯粹是人民群众朴素的智慧结晶。
不过,效果好就行。
如今,奥斯顿在民间的名声,已经快跟茅坑里的石头一个味儿了。
他发的粮食越多,民众就越觉得他心虚,越觉得他是个伪善的奸商,不过是拿他们自己的钱来作秀。
而艾伦自己呢?
“北境来的救世主”、“爱民如子的好领主”、“王国未来的希望”……
各种高帽子,不要钱似的往他头上戴。
民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艾伦知道,在关键时刻,是能要人命的。
……
奥斯顿的府邸。
“砰!”
又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在地上摔成了齑粉。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奥斯顿气得浑身发抖,双眼布满血丝,他指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幕僚,声音嘶哑地咆哮。
“我花了上百万金币!撒出去了几十万斤粮食!结果呢?结果我就换来了一身骂名?!”
“而艾伦那个躺在床上等死的小崽子,什么都没干,就动动嘴皮子,就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这他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大人……息怒啊……”幕僚战战兢兢地劝道,“现在城里的舆论,对我们实在太不利了。再这么斗下去,我们的家底,恐怕……”
“闭嘴!”奥斯顿红着眼睛打断他,“我还没输!我怎么会输!”
“他艾伦有粮食,我就没有吗?他能收买人心,我就不能吗?”
奥斯顿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猛地停下。
“传我的命令!从明天开始,我们不仅发粮食,还发钱!每个来领粮食的人,再额外发十个铜板!”
“我就不信了!钱和粮食一起砸下去,还砸不出几个说我好话的人来!”
他彻底上头了。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只想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把艾伦压下去。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奥斯顿,才是王都真正的主人!
然而,这个疯狂的赌徒并不知道。
他的对手,根本就没上牌桌。
他的对手,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一边看戏,一边等着他把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都输个精光。
……
黄金议会的秘密据点。
烛火摇曳,气氛压抑得可怕。
“首领,奥斯顿已经疯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这么毫无节制地砸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商会的资金流。我们在北境的几个矿脉项目,都因为资金被他强行抽调,被迫暂停了。”
“粮价也被他们两个人,彻底打乱了。我们安插在粮食公会里的人,损失惨重。”
“最关键的是,艾伦的名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现在,几乎所有的平民,都把他当成了救世主。而我们,则成了他们口中吸血的恶魔。”
首座上那个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小看他了。”
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赞赏。
“这个艾伦,比我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他甚至没有跟我们正面交手,只是用了一个小小的计策,就让我们陷入了万劫不复的被动。”
“他用奥斯顿的钱,收买了他自己的人心。”
“首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奥斯顿的副手,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焦急地问道,“再让奥斯顿这么闹下去,我们几十年的心血,都要被他拖垮了!”
首领沉默了片刻,整个密室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首领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残酷。
“既然这颗棋子已经失控,并且主动在为敌人铺路……”
他停顿了一下,吐出了最后的判决。
“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