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别急了,阿窈现在安稳躺着,呼吸平稳,面色也好,您再守着也没用,反而伤了自己身子,不如安心回去休息。”
楚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刚从正院急着赶过来,连鞋都穿得仓促,一路上跑得急,鬓角湿了一片。
后背衣裳也黏在身上,这会儿心一松,腿脚突然发软,几乎站不住。
楚翊见状,立刻朝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快,扶夫人回去,走慢些,别磕着碰着。”
又转头吩咐楚跃。
“你去母亲屋里,把暖炉点上,再泡一碗参茶送来,别太浓,温着就行。”
楚跃点头应下,脸色乖顺,一句话没多问,转身便快步去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色已暗。
屋内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映在床帐上,轻轻摇曳。
舒窈慢慢睁开了眼,眼皮先是轻轻颤动,接着缓缓掀开,目光先是有些茫然,落在头顶的青纱帐上,又一点点聚焦。
这一回,和之前那种神志不清、混沌迷糊的感觉不一样了。
她的脑袋清清楚楚。
“醒了?”
楚翊一直守在床边的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其实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眼尖,一眼就注意到她睫毛轻颤,手指微动,立马放下书起身走过来。
“现在几点了?”
舒窈坐起来,动作还有些迟缓,一边揉了揉发酸的手臂,一边开口。
“戌时三刻。”
楚翊答得干脆利落,顺手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得更稳些。
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半。
夜风轻拂窗棂,院中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只余下屋内一盏灯,映着两人相对的身影。
“喝点水吧,刚醒嗓子干。”
楚翊早就吩咐丫鬟备好了温茶,水温不烫不凉,恰到好处。
舒窈接过那白瓷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
只觉一股温柔的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开来。
她也不多言,低头便喝,一口接一口,一口气连喝了整整三杯。
“我们说到哪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之前正在书房议事。
楚翊闻言,转身走向那张厚重的紫檀木书桌。
他步履沉稳,衣袖轻拂,从一堆散落的纸张中抽出一张素白画纸。
“你看,之前见过的那个婆子,是不是长这样?”
舒窈目光落在画像上,瞳孔骤然一缩,几乎脱口而出。
这……这也太像了!
五官轮廓,眉梢走势,连那微微下垂的眼角弧度,都和她在原主记忆中见过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最让她震惊的是,画像上那个婆子右眼角下方那颗极小的黑痣,竟也被画师精准捕捉。
一笔不差,栩栩如生。
“厉害!”
她忍不住由衷赞叹。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画工,简直堪比宫廷画师!”
楚翊听着,微微一怔,眸光轻闪。
他出身名门,才学过人,少年登科,赞誉声自小听惯了。
可那些奉承话,大多浮于表面,如风过耳。
唯有她这一句,语调自然,毫无刻意。
“竹木。”
他忽然抬声。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削,面无表情,双目低垂。
他无声地行了一礼。
楚翊将画像递过去。
“把这画送去京兆府,交给府尹大人。让他们多临几份,尤其要分发到案发地周边的村落里,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人见过此人,哪怕是惊鸿一瞥,也要报上来。”
竹木接过画像,点头示意,随后转身退下。
舒窈见状,伸了个懒腰,肩颈发出轻微的“咔”声。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忽然双眼一亮,来了兴致。
“说起来,这婆子,该不会真和那些女童失踪的案子有关吧?总觉得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现在还不确定。”
楚翊语气谨慎,并未妄下定论。
他踱步两步,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竹影。
“如果她确实在案发前后出现在附近村落,那嫌疑便难以洗脱。但她恐怕不是主谋,最多只是个跑腿的,被人差遣的小角色。”
他眸光微冷,语气渐沉。
“不过,正是这种人,才更容易被我们顺藤摸瓜。只要抓住她这条线,就能一步步将她背后之人,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
舒窈听着他的话,心口忽然一紧。
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月前那一幕。
她曾在深夜被蒙住头脸,绑上马车,耳边传来两个粗声粗气的男人低语。
他们提到了一个地名,名字里好像有个“楼”字……
当时她吓坏了,没敢细听,如今回想起来,线索竟有些模糊不清。
她不自觉地托着腮帮子,眉头微蹙,低声问道:“对了,老檀有没有说,我为啥会昏倒这么久?明明感觉没受什么伤啊。”
楚翊一听“老檀”这称呼,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檀大夫乃当世名医,年逾六旬,德高望重,被她随口叫成“老檀”,实在有些失礼。
但他没当场纠正,只淡淡道:“檀大夫说,你心思太重,耗神过度,身子虚,才导致昏睡不醒。”
舒窈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一脸天真又带着点狡黠:“啊?那就是说,我脑子转得太快,烧坏了?”
楚翊一愣,从未听过如此荒唐又直白的说法。
可细品之下,又觉得她说得不算全错。
思虑过重,神魂不宁,的确如油尽灯枯。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语气温和了些。
“对,就是得好好歇着,别再胡思乱想,也别总把事情扛在自己肩上。”
舒窈立刻点头如捣蒜,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嘴里还附和着。
“嗯嗯嗯,我听你的,一定休息好!”
紧接着,她眼珠一转,试探地问:“那……今天的字,能不能不练了?”
“写字也很费脑子的!”
楚翊:……
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想偷懒。
他盯着舒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原本打定的主意瞬间松动了几分。
这丫头,每次撒娇都是这样,眨眨眼,撅噘嘴,再配上那副无辜又狡黠的表情,简直是专门拿捏他的软肋来的。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心软了,到底舍不得让她失望。
“行吧,今天的字就不写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