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终于沉不住气,把川旋叫了进来。
她坐在堂前,面色平静。
“你实话告诉我,你家主子是不是受伤了?”
川旋低着头,声音有些发虚,“没……没有的事,主子好着呢。”
“还敢瞒我?”
楚夫人板起脸,“别当我鼻子不好使!他身上那药味,熏香盖都盖不住!”
“前几日我亲自去他房里送茶,一进门就闻见了!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主子的叮嘱犹在耳边,川旋不能把实情全盘托出。
只好含糊地低头说道:“是在马车上……不小心撞了一下……没大碍的。”
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楚夫人还是心疼得不行。
想到儿子一向稳重,不会如此不小心,必是隐瞒了什么。
“伤得重吗?”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
川旋低声答道:“檀神医看过,已经好多了,只是还需调养些时日。”
楚夫人听了这话,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
檀神医医术高明,若是他出手,想必不会有大问题。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下来:“行了,下去吧。”
川旋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连忙行礼,转身就要退出去。
“等等。这件事,不许告诉你家主子我知道了。”
楚翊瞒她,是怕她操心。
做娘的,谁不希望孩子平安顺遂?
可既然儿子选择隐瞒,她便也装作什么也不晓得。
川旋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也懂少爷的固执。
从那天起,楚夫人隔三差五就让人炖些滋补的汤。
都是些名贵药材搭配的方子,党参、黄芪、当归、枸杞,一样不少。
楚翊每日按时喝下,连着几顿,心里立马明白了七八分。
他望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眸光微动。
母亲知道了。
可她不说,他也不揭。
这一碗汤,是关心,也是母子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做的铜锅如今还剩下三口,楚遥一一斟酌送与何人。
其中一口,他命人送去了隔壁金家。
金家与楚家世代交好,金老爷为人宽厚,曾在他父亲重病时出力延请名医,这份情谊他不敢忘。
另一口,则送给了张乐。
张乐是他早年同窗,虽家境贫寒,但为人正直,两人后来一同经营药材生意,彼此扶持。
最后一口,他思来想去,迟迟未决。
府里的长辈、亲戚、幕僚,似乎都不太合适。
铜锅虽好,却不是能轻易登堂入室之物。
直到他想起琉璃阁那位夏掌柜,才终于下了决定。
毕竟夏掌柜曾在他最窘迫的时候出手相助。
那年他初涉商道,被人设计陷害,货品被扣,眼看就要血本无归。
是夏清清暗中周旋,凭借她在商贾之间的声望,替他疏通关系,才让事情得以化解。
她从未索取回报,甚至连提都未提过。
如今他略有成就,总该有所表示。
可他知道,夏掌柜并不缺金银财宝,寻常礼品反而显得俗气。
唯有这铜锅样式新颖,工艺独特,或许能合她的心意。
夏清清收到锅的时候,还真愣了一下。
她正在内堂翻阅账册,忽听外头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说楚府派小厮送了个铜锅来,指名要交到她手上。
她眉头微挑,心下疑惑:楚家哪位?为何送锅?
“你说谁送来的?”
她搁下笔,抬眼问道。
“楚府的小厮。”
丫鬟规规矩矩地回道“说是楚家二公子吩咐的,特地送来琉璃阁,请掌柜亲收。”
“该不会是阿窈吧?”
她嘴角微扬,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活泼娇俏的小丫头。
舒窈素来喜欢热闹,时常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若说是她送的,倒也不奇怪。
可转念一想,那丫头若真送礼,必定带几个丫鬟仆妇,敲锣打鼓地来,不会只派个小厮。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
丫鬟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说道,“那位小厮不像是丫鬟们常用的仆从。我瞅着,这人以前常跟在楚家二公子身边,似乎是贴身随从。”
楚家二公子——楚遥。
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夏清清手中的账册微微一顿,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清俊的脸庞。
她与他见过几次,每次他都极为拘谨,目光从不与她直视,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失礼。
“是他?”
她微微睁大了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
这小子每次见她,都像躲瘟神似的,匆匆行礼便走,怎么这回反倒主动送东西来了?
想起上次在醉仙楼,他远远瞧见她身穿男装,误以为是舒窈女扮男装出来玩闹,竟还恭敬地行了个礼,喊了声少夫人。
当时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真是个木头!”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
可看她唇角上扬的模样,哪里是真嫌弃,分明是觉得这人可爱得紧。
“这锅长得怪有意思的,”她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新奇,“倒是头一回见这等模样,到底是干啥用的?”
锅体呈圆鼎状,中央立着一根铜管,四周分成五格,边缘还有小孔透气。
“说是拿来煮吃的。”
丫鬟连忙解释,“小厮教了用法,炭火放中间的烟管里,火苗不会外窜,四周的格子可以分别放不同食材,互不串味。而且每格都能调成不同汤底,一人吃五种口味,热闹得很。”
她又递上一张蘸料配方,夏清清接过纸条,粗略地扫了眼上面的内容,轻哼了一声:“呵,还挺周到。”
那笔迹清峻挺拔,一看就是出自楚遥之手。
舒窈的字偏柔弱娟秀,虽也工整。
楚翊的字倒是力透纸背,可又太过刚硬。
她合上纸条,轻轻搁在案上,吩咐下人,“去把南边刚运来的那批瓜果拣两筐上等的装好,再备些蜜饯果脯,一并送去楚府。”
楚家家规严,礼数讲究得很。
送礼更是门学问。
她坐在库房前的竹椅上,在纸上划来划去,反复斟酌。
想了半天,她终于敲定。
两筐从南边快马加急运来的新鲜瓜果,最合适不过。
论价钱,不算昂贵。
可如今正值寒冬,北地天寒地冻,草木枯黄,连树叶都冻成了冰片,这瓜果非但少见,简直稀罕得如同珍宝。
“姑娘,您这也太大方了吧?”
贴身丫鬟小浅忍不住嘀咕,“这些果子连知府老爷家都未必能见着几回,您倒好,全送去楚家了,一点儿也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