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车内还残留着方才活动中温馨又微妙的余韵。
也在这时,车载显示屏突然亮起,跳出来电提示,是沈清。
周祈年瞥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并没有立刻接听。
可小姑娘眼尖,一眼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仰起小脸好奇地问:“爸爸,是清清阿姨的电话呀,你怎么不接呢?”
周祈年透过后视镜,目光与林笙短暂相触。
四目相视的一刻。
林笙立刻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周祈年心中涩然,对着女儿,声音却放得温和:“小初,现在你和妈妈在爸爸的心里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句,他又抬眼看了小姑娘一眼,特意按了手机的静音键。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听到他的这句话,还是开心地笑了笑,凑到林笙身边黏着她,仰起小脑袋看她,软声说:“妈妈,我们是爸爸心里最重要的人!”
林笙的心却被那通电话搅得有些乱,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周祈年这句话,只是轻轻搂紧了女儿,并没有接小姑娘的这句话,很快将这个话题转移开。
周祈年注意着她的想法,眸光微动了动。
车子开到医院,刚停稳,林笙就看到顾衍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
他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在来往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林笙下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又和小姑娘说了再见,才推开车门,朝他走去:“顾主任,你怎么下来了?”
“刚好忙完,算着时间你也该到了。”顾衍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自然和他并肩站到一起问:“上午的亲子活动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小初表现得特别棒。”林笙笑着点头,又回头和车里的小姑娘笑着挥了挥手,才和顾衍一起并肩朝医院大门走去。
小姑娘坐在车里,看着林笙和顾衍默契并肩离开的背影,眨了眨大眼睛,忽然扭头问周祈年:“爸爸,顾叔叔是不是喜欢妈妈呀?”
周祈年正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被女儿这么直白一问,更是堵得难受。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睛,声音有些干涩:“小初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幼儿园里,要是哪个小朋友喜欢另一个小朋友,就会像顾叔叔等妈妈一样,早早地在班级门口等着呀!”
小姑娘说得一脸天真,却让周祈年嗓间涩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试探着又问:“那……小初觉得,妈妈还喜欢爸爸吗?”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下头,小手揪着衣角,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不知道……妈妈看到爸爸,有时候会不开心……”
她说完这句,又立马岔开话题,抬起头充满期盼地看着周祈年:“爸爸,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住吗?我想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周祈年根本无法拒绝,他压下心头的酸楚,点了点头:“好,爸爸带你回家。”
另一边,林笙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恰好看到周祈年的车缓缓驶离。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直到那辆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她才冷淡地收回视线。
顾衍靠在办公桌边,手里拿着两份需要签字的文件,似随意地问道,“看你刚才的笑容,小初今天一定让你很骄傲。”
提到女儿,林笙的神情才真正柔和下来,眼底带着真切的光彩:“嗯,她很棒,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怯场。”
她顿了顿,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地说:“我不得不承认,在照顾和培养孩子这方面,周祈年……确实做得很好。”
顾衍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细微的变化,他放下文件,看着她:“所以呢?你会因为孩子……考虑原谅他吗?”
林笙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摇头否认,抬眸看向他,语气坚定:“这是两回事,他把孩子照顾得很好,我很放心,但这丝毫不能抵消他过去做的那些事,以及他至今仍在包庇沈清的可能。”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看向窗外,声音低了下去,眸底带着一丝疲惫和决绝:“我现在没有心思,也不会去考虑这种事情,我只想拿到证据,让该受到惩罚的人付出代价,然后带着小初过平静的生活。”
顾衍沉默地看着她略显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背影,目光深邃难辨,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下班后,林笙正准备离开,手机就突然响起,是李其打来的。
她心中微紧,立马接起来,对面传来李其极其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林笙,你能不能再来一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林笙呼吸猛地一提,立刻道:“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她正想快速离开,一转身就看到顾衍已经拿着外套走了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嗯。”林笙没再推脱,神情凝重点了点头,和他一起离开。
车子飞快行驶在城市快速路上,林笙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道路,只觉得心里愈发忐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禁紧了紧。
原本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今晚提前了十多分钟到达。
他们两个人到了医院,就快步走向重症监护室。
经过特许,林笙才来到李其的病床前。
李其的状况似乎比那几天更差了一些,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迫切。
他艰难地喘息着,看着林笙:“找到我奶奶……了吗?”
林笙俯下身,压低声音:“我们正在尽全力找,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但时间太久,需要点时间,你放心,我承诺过的事,一定做到。”
李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积攒着力气,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好,我相信你,我今晚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记住,我奶奶她手里有东西……”
他说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警报,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最关键的信息:“那晚我留了个心眼,怕沈清事后不认账,就偷偷录了音,录音就在我奶奶的手机里。”
录音!
林笙和顾衍对视一眼,她的眼中此刻浮动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如果真有这份录音,那将是推翻一切的关键证据!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奶奶,找到证据!”林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李其看着她,嘴角费力地才扯出一个弧度,他目光越过林笙,似乎看向虚无的远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林笙,你可千万别原谅他,也一定要让他永远尝尝痛苦的滋味……”
林笙神情微僵了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快步走出了监护室。
直到走出医院,坐进顾衍的车里,林笙激动的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这份突如其来的线索,几乎让她浑身都松了一口气。
她默默思绪了好久,才抬眸看向他:“顾主任,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
她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感激,又缓缓道:“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日式料理,环境很安静。”
顾衍看着她眼中激动的目光,没有拒绝,微微一笑:“好。”
餐厅里灯光昏黄柔和,私密性很好的隔间里,林笙因为兴奋,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她主动给顾衍倒酒,举起酒杯:“顾主任,这一杯,敬你,也敬……希望。”
她白皙的脸颊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喝了点清酒,唇色显得愈发润泽。
顾衍看着她,视线偶尔会不经意地掠过她开合的唇瓣,心跳漏了几拍。他举杯与她轻轻相碰,声音低沉:“敬希望,也敬你,林笙,你真的很坚强。”
饭后,顾衍送林笙回到公寓楼下。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
“真的谢谢你,顾衍,今晚……我好像又活过来了。”林笙站在车边,由衷地说道。
顾衍看着她,夜色柔和了她平日里的清冷,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他忽然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林笙,说真的,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周祈年当初……到底是怎么做到放手的。”
林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垂下眼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因为不够爱,或者……那份爱,永远排在别的之后。”
“对你不够爱?”顾衍轻轻摇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林笙,对你很难做到不爱护,不心动。”
林笙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而坦诚的目光里。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里面蕴含的欣赏和某种更深的情感,让她一时有些无措,脸颊微微发热。
为了掩饰慌乱,她下意识地用开玩笑的语气岔开话题:“你这话说的……好像经验很丰富一样,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顾衍被她逗笑,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半真半假吧。”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洽自然。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旁边。
林笙下意识地望过去,看清那辆熟悉的车和车牌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周祈年带着小姑娘下了车。小姑娘一眼看到林笙,立刻兴奋地跑过来:“妈妈!”
林笙迅速调整好表情,蹲下身接住女儿,仿佛刚才与顾衍谈笑风生的不是她。
周祈年关上车门,目光沉沉地落在林笙和顾衍身上。
他清楚地看到了林笙方才那瞬间消失的笑容,以及她和顾衍之间那种自然融洽的氛围。
此刻,他的心像是被泡在冰醋里,又冷又涩。
顾衍坦然地对上周祈年的视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林笙温声道:“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路上小心。”林笙低声道。
顾衍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上车离开。
小姑娘没察觉到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兴致勃勃地对林笙说:“妈妈!爸爸说他现在就住在你对门!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过来找你啦?”
林笙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抬眸,冷冷地扫了周祈年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声的排斥。
但碍于女儿在场,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牵着女儿的手,柔声道:“嗯,很晚了,先跟妈妈回家洗澡睡觉。”
周祈年站在原地,看着林笙毫不犹豫带着女儿走进公寓楼的背影,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巨大的失落和孤寂感将他笼罩,他在夜风中站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公寓门口,特意看了眼紧闭的门,才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客厅一如既往是空旷冷清。
他刚进去,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就又执拗地响了起来,屏幕上依然跳动着“沈清”的名字。
周祈年眸色微冷,依旧没有接的想法,直接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回沙发,径直走进了浴室,试图暂时抛掉心中的那份酸涩。
等他洗完澡出来,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门铃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祈年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皱着眉走到门口,透过显示屏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打开门,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并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语气疏离冷漠:“你怎么来了?”
沈清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但眼底的红肿和脸上的泪痕却破坏了那份刻意维持的完美。
她看到周祈年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委屈:“祈年,你现在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吗?你就这么防着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多年的情分,就因为一个李其的疯话,你就这样对我?”
周祈年抿紧薄唇,眼神深邃冰冷,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沈清,有些事,我正在查。”
“查?查什么?查我是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沈清的眼泪掉得更凶,声音激动起来:“祈年,你看着我!我是沈清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么陌生,这么可怕!”
周祈年看着她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响起贺景淮的话——
关于顾衍妹妹的惨死,关于那场“意外”的车祸。
他的眼神没有半分动摇,反而更加深了几分,像是要穿透她楚楚可怜的表象。
他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温度:“沈清,你告诉我,到底是我变了,还是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看透过你?”
这句话瞬间刺穿了沈清所有的泪意。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为惊慌而微微收缩。
周祈年从未用这样怀疑,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她。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笼罩。
她不能失去周祈年的信任和庇护!
沈清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颤抖得厉害,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带着全然的依赖和脆弱:“祈年,你别这样说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李其的话,让我最近每晚都做噩梦,梦到所有人都指着我骂,梦到你也不要我了……祈年,我只有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着,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抱住他,寻求安慰。
但这一次,周祈年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微不可察地侧开,避开了她的触碰。
沈清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错愕,随即被更汹涌的泪水覆盖:“祈年?!你连碰都不让我碰了吗?你就这么相信别人的诬陷,一点都不信我?如果你真的怀疑我,那你就去报警啊!让警察来查我!你这样冷落我、疏远我,算什么?凌迟我吗?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她的控诉声嘶力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周祈年看着她崩溃的眼泪,听着她带着哭腔的质问,那些更冷漠更绝情的话堵在喉咙里,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毕竟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脆弱无助。
他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沈清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和心软,立刻抓住机会,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他还带着湿气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充满了全然的依赖:“祈年……别推开我……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陪我去看看医生好不好?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有你在身边我才能安心一点点……”
周祈年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怀里女人的颤抖和泪水的湿热,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到底还是缓和了一些:“只是看医生?”
“嗯!”沈清在他怀里用力点头,仰起哭得通红的眼睛看他,眼神脆弱又带着一丝希冀:“就明天,你陪我去,好不好?求你了,祈年……”
周祈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曾经他觉得无比熟悉,需要全力保护的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他沉默了。
而沈清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紧抿的薄唇以及下颌线清晰的轮廓,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依然为这个男人心动不已。
也让她更加后悔当初抛弃他的选择,退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情,如果她没有任性那件事,想要死死拿捏周祈年,那现在她和周祈年的孩子一定比那个小家伙还要招人喜欢!
更不会有林笙的事情!
鬼使神差地,她趁着周祈年失神犹豫的瞬间,忽然踮起脚尖,朝着他的唇吻了过去!
周祈年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迅速偏过头去。
沈清温热的唇瓣,最终只落在了他冰冷的脸颊上。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滞。
而就在这个瞬间,“咔哒”一声轻响,对面公寓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林笙拿着一个空的快递盒,显然是准备出来扔垃圾。
她一抬头,目光恰好撞见对面门口的一幕——
沈清紧紧抱着周祈年的腰,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唇还亲昵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而周祈年……他没有推开她。
林笙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下,脸上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秒钟,就猛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那声巨响,在此刻好似震耳欲聋,狠狠砸在周祈年的心上。
他猛地反应过来,一把用力推开还缠在他身上的沈清,脸色铁青,看向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钻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笙笙!”他下意识地想要追过去解释。
“祈年!”沈清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甘:“你还要去找她?她根本不在乎!她看到我们在一起只会更讨厌你!你还不明白吗?!”
周祈年猛地甩开她的手,回头看向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厌恶:“沈清!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冲向对面公寓的门,用力拍打着:“笙笙!笙笙你开门!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周祈年靠着冰冷的门板,脸上充满了绝望和颓败。
又一次……他再一次,让她看到了最不堪的画面。
而此刻,沈清看着周祈年为林笙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的疯狂和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楼道里,只剩下周祈年痛苦的喘息声,和沈清压抑的不甘的啜泣声,冰冷地回荡着。
但她此刻很庆幸,只要周祈年是属于她的就好!
她只要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