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张铁头他们十几个兄弟,今早收拾了包袱,偷偷跑了!”
“他们说……他们说要去京城,去参加陛下的那个‘钢铁冶炼司’!说陛下悬赏万金,封官荫子!比跟着我们,有前途多了!”
这番话,如同一桶冰水,从两个已经濒临崩溃的男人头顶,狠狠浇下。
人心,散了。
他们不仅被敌人从外部击溃,连内部的根基,都开始腐烂。
沈沧澜的身体,晃了晃,他扶着身旁的石壁,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鲁清,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他们连最后一点翻盘的本钱,都将输个精光。
“鲁清。”
他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名字,声音里,是斩钉截铁的决绝。
沈沧澜力劝,自己这个过于理想主义的反贼同伙清醒一点。
“听着,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放弃你那狗屁‘裂地龙’!立刻!马上!”
“将所有的人力,所有的材料,全部投入到神兵的量产中去!”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赌徒光芒。
“我们手里,还有最后一批钨钢和焦炭,足够打造出五千柄神兵!”
“我们用这些神兵,去联络吐蕃和西夏!把刀卖给他们,换他们的战马和粮食!”
“只要我们手里有了一支铁骑,就算打不进中原,也能在这蜀中,划地为王!”
“这,是我们唯一活下去的路!”
这番话,充满了商人的精明与务实。
在绝境之中,迅速止损,寻找新的利益点,这是沈沧澜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然而,这番话,听在鲁清的耳朵里,却成了最恶毒的,羞辱。
放弃“裂地龙”?
那是他最后的骄傲,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比何岁强的,精神支柱!
卖掉神兵?
那是他亲手创造的艺术品!怎么能卖给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
“不可能!”
鲁清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偏执而又疯狂。
“沈沧澜!你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你永远也无法理解,什么叫真正的,伟大!”
“‘裂地龙’,我一定要造出来!”
“我要用它,碾碎京城!我要让何岁,死在我的脚下!这,才是我鲁清的道!”
“你疯了!”沈沧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拿什么造?用泥巴吗!”
“我还有人!”鲁清猛地一挥手,指向周围那些,眼神同样狂热的墨家弟子,“我还有这数千名,愿意为我赴死的兄弟!”
他转过身,对着那些弟子,振臂高呼。
“兄弟们!”
“那昏君,窃我神术,辱我名声!此仇不报,我鲁清,誓不为人!”
“他以为,他赢了吗?不!”
“他得到的,只是皮毛!真正的核心,真正的神髓,还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随我一起,造出‘裂地龙’!我们将创造一个,前无古人的奇迹!我们将用钢铁与火焰,来洗刷今日之辱!”
“造‘裂地龙’!洗刷奇耻大辱!”
“誓死追随钜子!”
数千名墨家弟子,被他这番话,煽动得热血沸腾,齐声怒吼。
他们是工匠,是技术人员,他们不懂经济,不懂政治。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信仰,自己的钜子,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羞辱了。
他们要复仇!
沈沧澜看着眼前这群狂热的疯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彻底明白了。
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好。”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既然钜子心意已决,那我沈某人,也不再强求。”
“只是,我投入的那些钱粮,矿石……”
“那是你为大业的投资!”鲁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如今,大业未成,你休想拿走一分一毫!”
他对着身旁的几名心腹弟子,冷声下令。
“看好他!”
“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出山谷半步!”
“是!”
几名身材魁梧的墨家弟子,立刻上前,将沈沧澜围在了中间,眼神不善。
沈沧澜看着他们,没有反抗,没有愤怒。
他甚至,还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充满了无尽的,嘲弄。
“鲁清啊鲁清。”
他轻轻摇着头,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刀剑。”
“而是,人心。”